茄子苗是陈芹在塌了一半的温室棚里发现的。
焦黑的塑料布下,几株蔫巴巴的幼苗蜷在墙角,叶子被老鼠啃成了蕾丝花边。
她连土挖出来栽到菜畦东头,浇了三瓢井水:「争气点,要是能结出茄子,我给你们开茄子美食大会。」
土狗歪头盯着她的丧尸指甲戳土,尾巴甩出一串问号。
用丧尸指甲松土,效率是锄头的三倍,缺点是容易把蚯蚓切成刺身。
施肥用鸡圈里的鸡粪混草木灰,芦花母鸡为此扇着翅膀抗议两天,首到陈芹献上珍藏的蟋蟀干。
搭支架时拆了丧尸老伯的竹制躺椅,骨架劈开当茄架,椅背刻着「悠然见南山」的字迹。
「您老躺着看吧,」她把竹片插进土里,「现在能看见茄子见南山了。」
暴雨后的菜畦泛着泥腥味,陈芹踩着胶靴踏入东边的茄子田。
暴雨后的菜畦冒出许多“礼物”。
陈芹拔杂草时,铲尖戳到块硬物——是半截腐烂的手掌,无名指上还套着枚婚戒。
她捏着戒指对光端详,内侧刻着「2012.5.20 永结同心」,钻石早被泥浆糊成了玻璃碴。
「永结同心的尽头是菜地埋尸,」
她挖了个深坑把手掌埋进去,土狗殷勤地用后腿随了两捧土当奠酒,「婚姻的真相啊。」
接下来的三天,陈芹陆续挖坑埋下:
裹着碎花裙的丧尸,布料印着向日葵图案。
半颗头颅,牙缝里卡着儿童手表,表盘停在丧尸爆发的那刻。
整条脊椎,T恤残片上印着「我爱公司,公司是我家」,领口别着员工胸牌。
她把这些零件拖到桃树林,一坑一碑地埋好。
土狗负责刨土,她负责念悼词:「这位向日葵女士,下辈子别穿碎花裙种地,招蚜虫。」
「这位社畜,公司给我分房吗?还公司是我家…下辈子投胎当老板吧。」
第一颗紫茄子在某个清晨垂下脑袋。
陈芹用丧尸指甲轻轻掐断茄蒂,汁水溅上灰白的手背,凉得像井水。
紫黑色的茄子在晨光下泛着油亮的光,叶片间还挂着水珠,一碰就簌簌地落进她挽起的袖口。
「空心菜吃腻了,换你当主角。」
她掐断一根茄蒂,断口渗出乳白的汁液,沾在灰白的指尖上像凝固的牛奶。
茄子田旁立着半塌的竹棚,褪色的塑料筐里堆着生锈的农具。
陈芹翻出把豁口的镰刀,刀刃在石板上磨出火星:「生前切菜,死后砍丧尸,你这辈子也算物尽其用。」
茄子井水洗净剖成两半,紫黑色的茄身划开塞进野蒜末,埋进灶膛余烬里煨熟。
扒出时焦黑的外皮裂开,露出雪白的茄肉,混着蒜香勾得土狗首摇尾巴。
烂糊的茄肉混着蒜香,软糯如丧尸的脑浆(但她拒绝细想)。
「炭烤茄子,这味和末世前夜市比差不多哪去。」
从地窖翻出的豆瓣酱己结块,她兑了井水搅成糊,
茄块炸至金黄,浇上陈年米酒和酱油。
酒精挥发后,甜味渗进茄子的每个毛孔。
茄丁炖得绵软,盛在粗陶碗里色泽油亮。
「米酒烧茄子,呜呼~好香~」
茄条裹着淀粉炸至金黄后捞出,拌上花椒油,拌野葱和发酵雪碧,酸辣味呛得独眼橘猫打喷嚏。
麻味刺激得她尸斑发痒——丧尸的味蕾还能感知味道真是陈芹最高兴的事。
独眼橘猫蹲在窗台偷瞄,陈芹晃了晃凉拌茄条:「想吃就拿老鼠来换。」
土狗蹲在灶边流哈喇子,陈芹夹起一块塞进它嘴里:「狗吃茄子,你也是丧尸界第一只素食主义犬了。」
那位卡在肥料堆里的老伯丧尸,草帽早己被暴雨冲走,露出爬满蛆虫的头皮。
陈芹蹲在他面前,腐肉的气味混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
「您种的茄子不错,」她摘下头盔,灰白长发散在肩头,「作为房客,总得交个房租。」
老伯的工装裤口袋里露出半本笔记,纸页被血渍和泥浆糊成硬块。
陈芹用镰刀尖挑开,勉强辨出几行字:【7月种秋茄,垄要起高……忌连作,防青枯病……】
工具棚后的桃树下,陈芹挖了个浅坑。
土狗叼着老伯丧尸的草帽跑来,被她轻轻按进坑底。
「入土为安这话,对丧尸可能不适用,」她将茄苗栽在坟头,「但您种的茄子,够我吃到下一个雨季。」
丧尸老伯被抬进土坑,陈芹将镰刀架在他的脖颈处时,腐烂的指节突然勾住她裤脚。
陈芹愣了愣,掰开他僵硬的手指,发现掌心攥着粒干瘪的花种。
「放心,」她将种子埋进坟边的湿土,「明年这儿一定会恢复安静。」
暮色漫过桃树枝时,陈芹蹲在坟前烤茄子。
土狗把脑袋搭在她膝头,远处丧尸群绕过新土堆成的矮丘,仿佛冥冥中有道无形的界线。
她想起儿时的清明,学校组织去烈士陵园扫墓时偷吃零食的往事——那时的风也这般温软,带着泥土苏醒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