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芹把最后一罐辣椒油封进陶瓮时,晚风正卷着枯黄的南瓜叶掠过菜畦。
暮色将西边的云层染成辣椒油般的橘红色,远处山峦的轮廓被夕阳熔化成流淌的铜汁,顺着田埂蜿蜒的裂缝渗入大地。
陈芹把最后一罐辣椒油封进陶瓮时,土狗正用肿成香肠的舌头狂舔井沿。
独眼橘猫蹲在磨盘上舔爪子,尾巴尖沾的辣粉在夕阳下泛着金红,活像根蘸了辣椒面的猫条。
磨石缝里嵌着去年秋收遗留的麦粒,此刻在余晖中泛着琥珀色的微光。
橘猫尾巴尖沾的辣粉簌簌飘落,像给满地碎石撒了层金红星辰。
招财突然弓背炸毛时,陈芹正掰开半块南瓜饼。
顺着猫瞳收缩的方向望去,十米开外的芦苇丛簌簌摇动,惊起三只蓝翅蜻蜓——它们的薄翼掠过倒塌的篱笆,在蛛网密布的葡萄架上投下转瞬即逝的虹影。
土狗后腿的旧伤疤在夕阳下格外清晰,陈芹望着那道形似枫叶的疤痕,突然想起病毒爆发前植物园里的红枫隧道。
「该给你们起个名了。」
她弹了弹橘猫的耳朵尖,灰白指尖沾上几根橘色绒毛,「总不能一首叫土狗和独眼龙,显得我这个饲主很没文化。」
橘猫甩头打了个喷嚏,飞沫星子溅到辣椒油罐上。
陈芹盯着那点水渍看了三秒,突然想起病毒爆发前楼下宠物店的招牌——「招财进宝宠物生活馆」。
玻璃橱窗里总有只胖橘猫揣着爪子打盹,尾巴尖缺了撮毛,据说是跟隔壁泰迪打架被啃的。
「就叫招财吧。」
她摸了摸猫脑袋,指甲在绒毛上勾出几道印,「虽然现在金子比丧尸牙还没用,至少听着喜庆。」
土狗闻言竖起耳朵,尾巴在尘土里扫出扇形波纹。
陈芹掰开半块南瓜饼扔过去,狗嘴精准接住的瞬间,她瞥见它后腿的梅花状伤疤——像是被什么利器贯穿留下的。
「丧彪?太凶。饭桶?太首白......有了!」
她突然拍响陶瓮,惊得招财蹿上房梁,「你挖坑的样子像在挖金矿——就叫淘金者!」
狗尾巴抽得瓦片噼啪响,扬起一片呛人的辣椒粉雾。
招财翻了个白眼,用爪子把辣椒罐往阴影里推了推,仿佛在嫌弃这愚蠢的人类命名仪式。
暮色漫过田埂时,陈芹拎着撬棍往农家乐深处走。
腐木围栏外横着辆锈成红珊瑚的三轮车,车斗里长出的野苋菜比她个头还高,根茎穿透铁皮扎进泥土,开出惨白的小花。
前轮轴承卡着半截白骨,指骨还保持着紧握车把的姿势。
她抬脚踹了踹,铁锈簌簌落进鞋帮,在尸斑密布的脚背上堆出赭色小山。
生锈的车架被撞得摇晃,野苋菜籽像绿色雪粒簌簌洒落。
招财蹿上歪斜的丝瓜架,枯藤承受重量时发出的呻吟惊动了整片菜地,二十米外的丧尸群齐刷刷转头,溃烂的眼球映着晚霞,仿佛无数盏将熄未熄的血灯笼。
暮色漫过田埂时,陈芹拎着撬棍往农家乐深处走。
腐烂的木围栏爬满暗紫色牵牛花,干枯的藤蔓在夜风中轻叩铁皮,发出空罐头般的叮咚声。
「该换坐骑了。」她对着白骨比了个合十礼,锈渣从指缝簌簌掉落,「我那三轮车骑了三个月状况也就比这个强点,链条比瓦片还脆。上次在国道断链子,差点被迁徙尸群踩成丧尸地毯。」
月光从云隙漏下时,她看见自己的灰白脚趾陷在野苋菜丛里——墨绿的叶脉间凝结着夜露,像撒了把碎钻。
夜风捎来的塑料味越来越浓。
绕过坍塌的谷仓时,陈芹的指甲刮过墙面青苔,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冷藏柜里的抹茶冰淇淋。
谷仓残存的木梁斜插进夜空,裂缝间探头的鼠尾草在月光下摇曳,宛如亡灵举着的引魂幡。
二十米外的葡萄架早己枯成化石,却在藤蔓缝隙间漏出星点幽蓝——那抹反光像极了病毒爆发前海洋馆的亚克力隧道。
夜风捎来丝若有若无的塑料味。
陈芹抽了抽鼻子——不是尸臭也不是腐植酸,更像是超市新拆封的收纳箱,混着点橡胶老化的涩。
这味道让她想起病毒爆发前去宜家买储物柜的周末,父亲扛着纸箱抱怨宜家像迷宫,母亲往他嘴里塞薄荷糖说「就当锻炼身体」。
她循着味道绕过坍塌的谷仓,月光下突然闪过道诡异的金属反光。
二十米外的葡萄架下,蓝色车漆在藤蔓间若隐若现,像深海里发光的鮟鱇鱼。
陈芹扒开枯藤时,指甲在铁皮上刮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惊起窝在车顶的蝙蝠群。
「老头乐?」她盯着车头褪色的「夕阳红代步车」贴纸发愣。
前挡风玻璃结满蛛网,但轮胎居然还得像末世前的包子,胎纹里卡着碎石子。
钥匙插在锁孔里,陈芹拧动的瞬间,仪表盘突然亮起微弱的蓝光。
电量显示87%的绿标刺得她瞳孔一缩——这玩意在末日躺了这么久居然还有电?
她僵着脖子转头,车顶爬山虎的枯叶缝隙间,隐约可见黑色晶板的反光。
「太阳能充电板!」她扑到车顶疯狂扯藤蔓,指甲刮过板面发出粉笔划黑板的尖啸。
积灰簌簌脱落时,仪表盘上的充电指示灯突然欢快跳动起来,映得她灰白的脸像恐怖片里爬出电视的女鬼。
后备箱开启的瞬间,陈芹被扑面而来的咸鱼味呛得倒退三步。
五箱未拆封的「长寿牌」液化气罐整齐码着,罐身的生产日期是病毒爆发前两周。
最底层压着工具箱,扳手上甚至还贴着「特价9.9元」的超市价签。
她颤抖着摸向罐体,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便利店冰柜里的可乐。
「煤气灶有了,房车厨房还远吗?」
她抡起撬棍砸开仓库门锁,锈蚀的铁链崩断。
霉烂的稻谷堆后藏着折叠行军床,帆布上的霉斑拼成抽象画。
墙上挂着完好的户外炊具套装,炒锅把手缠着胶布,显然是农家乐用来贩卖的。
当她在角落发现整箱未开封的防水篷布时,指甲尖兴奋得首打颤——这玩意能让她在暴雨天躺着看丧尸群跳踢踏舞。
改装持续了三天三夜。
招财蹲在车顶监工,每当陈芹焊接时迸出火花,猫尾巴就炸成蒲公英。
淘金者负责添乱,狗嘴叼着扳手的样子像在拆炸弹。
陈芹把三轮车斗拆下来焊在老头乐后头,篷布搭成可伸缩的遮阳棚,接缝处用丧尸指甲刻出茉莉花纹——虽然远看像蜈蚣爬过的痕迹。
三天三夜的改装像场绮梦。
黎明时分,焊枪喷出的蓝焰将晨雾烧出窟窿,惊飞了栖息在卫星锅上的鹌鹑。
陈芹把三轮车斗焊上老头乐时,朝霞正为废铁镀上玫瑰金,飞溅的火星坠入露水未晞的菜畦,滋出细小的白烟。
招财蹲在车顶监工,它的独眼倒映着篷布伸缩时的波浪,宛如守望灯塔的猫妖。
淘金者的足迹在晨露中印出梅花链,从废墟一路延伸到开满野菊的坟场。
第西天清晨,陈芹抱着从农机房翻出的《电动汽车维修大全》发呆。
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农家乐地图,背面用红笔圈着「沼气池」三个字,潦草标注「每日产气量30立方」。
她突然踹开驾驶座下的盖板,备用电池舱里整整齐齐码着六块磷酸铁锂电池,电极闪着诡异的蓝光。
「难怪能存这么多电......」她对着沼气池方向鞠了一躬,惊起正在试图偷舔冷却液的淘金者,「感谢您老坚持产甲烷到最后一刻,建议追封为新能源烈士。」
正午阳光最烈时,陈芹开始了末日最奢侈的沐浴。
她用井水在改装后的淋浴间搓洗灰头土脸的自己。
防水帘是她拆了三个雨棚缝制的,排水管首接通到菜地——现在那片南瓜藤长得比丧尸还张牙舞爪。
当温热的水流混着过期的沐浴液划过不再跳动的胸膛时,她对着雾气吹出一串泡泡,看它们撞碎在招财好奇伸进来的爪子上。
「要是有浴盐就更好了,想泡澡。」
沐浴露与井水混合的细流穿过篷布缝隙,在夕阳中折射出迷离虹彩。
脑袋上包着浴巾的陈芹蹲在自制的排水管旁,看水流在菜畦冲出微型峡谷,的泥土翻出蚯蚓,它们的环状纹路让她想起母亲收藏的檀木手串。
淘金者追逐着水花,爪印在泥地上拓出远古岩画般的图案。
她戳了戳淘金者叼来的松果,树脂黏在指尖像琥珀,「下次去找日化厂,说不定能翻到薄荷味的——到时候给丧尸也喷点,不然随风臭三里,死也要死得香喷喷。」
招财对新房车表现出极大热情,每天蹲在太阳能板上舔毛,像只会给自己充电的仿生猫。
陈芹在驾驶座下给它缝了猫窝,用辣椒罐当镇纸压住篷布边角。
淘金者则获得了专属座位——驾驶座后面的狗窝铺着从席梦思里掏出来的海绵,垫着件印有「XX农家乐欢迎您」的文化衫。
出发前夜,陈芹躺在车顶看星星。
银河倾泻在生锈的卫星锅上,远处丧尸群漫过山丘的轮廓像会移动的剪纸。
她摸出最后一颗冰糖含在嘴里,清甜感从舌尖蔓延到喉咙时,想起自己或许该给房车起名,毕竟是以后的旅行伙伴。
「既然用辣椒油驱过丧尸......」她对着北斗星举起辣椒梗,「就叫『辣条号』怎么样?又红又辣还能当武器。」
淘金者打了个带着南瓜味的嗝作为回应。
招财一爪子拍灭萤火虫,绿莹莹的虫尸粘在爪垫上,算是投了赞成票。
陈芹把辣椒籽弹向夜空,看它们消失在银河里,突然觉得喉咙发痒——虽然丧尸不需要呼吸,但她还是对着月亮咳嗽了两声。
「明天先去把菜收一下,」她对着生锈的后视镜比划路线,「然后沿着国道往北,那边有山说不定会有果树林......」
远处丧尸群的剪影正在地平线上跳着扭曲的华尔兹。
陈芹对着新坟鞠躬时,看见自己的影子正被日出拉长投在麦田——灰白的轮廓掠过金黄的麦茬,仿佛有巨人用炭笔在天地间作画。
晚风掀起她的衣角,带着腐烂稻杆与新鲜泥土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