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享单车的链条终究还是断了。
陈芹蹲在马路牙子上,捏着半截生锈的链节叹气。
车篮里塞满罐头和炊具,后座捆着的铁锅随着她的动作「哐当」作响。
「得找个能驮货的,」
她踢了踢瘪掉的车胎,望向街角歪斜的路牌——「××物流园」的箭头下方结着蛛网,「要是能找到辆三轮车……」
风卷着塑料袋从尸群头顶掠过,发出稀里哗啦的声响,腐烂的眼珠齐刷刷转向天空。
陈芹钻过物流园的铁栅栏,生锈的栏杆在她手里脆得像饼干。
仓库区像座钢铁迷宫,叉车横七竖八地卡在货架间,集装箱门大敞着,露出霉变的快递箱和电器零件。
陈芹贴着墙根挪动,登山靴踢到个金属牌:【非机动车停放处】。
角落里歪着辆三轮车,车斗里堆满快递包裹,车把上缠着干枯的爬山虎。
她扒开藤蔓时,一只丧尸化的麻雀「扑棱棱」撞上车棚,羽毛混着腐肉簌簌落下。
「刹车没锈死,链条还能动,」
她转动脚踏板,齿轮咬合的摩擦声惊动了仓库顶的乌鸦群,「就是车斗得清空。」
快递箱里塞着泡烂的纸尿裤和过期零食,陈芹掀开最底层的防水布时,手指突然触到冰凉的金属——竟是套未拆封的野餐用具!不锈钢烤架、折叠桌、甚至还有串彩灯。
「这算末日大礼包?」她对着阳光晃了晃彩灯串,塑料星星映在灰白的脸上。
改装三轮车花了整整半天。
陈芹拆下车斗的围栏,用丧尸指甲在铁皮上凿出卡槽,把铁锅和物资箱牢牢固定。
车座套了层防雨布,绑着从办公室翻出的靠枕,针脚歪斜地绣着「天道酬勤」。
「现在只差面旗子,」
她跨上车试了试踏板,链条「嘎吱」声活像老爷爷的骨节响,「上书‘丧尸外卖,使命必达’。」
仓库区的快递山堆到天花板,纸箱被雨水泡得发胀,像一群臃肿的蘑菇。
陈芹用丧尸指甲划开胶带,腐坏的化妆品混着霉味扑面而来。
「这箱是母婴用品,」她拎起一罐结块的奶粉晃了晃,「丧尸宝宝喝了会不会长蛀牙?」
第二个箱子塞满毛绒玩具,泰迪熊的眼珠被老鼠啃掉一颗,还在里面生了一窝小老鼠。
「不好意思,打扰了……」
拆到第七箱时,她的指甲卡在了防震泡沫里——扒开层层塑料膜,竟是一套豪华包装的不粘锅!
锅底标签上印着「德国进口」,如今便宜了末日厨娘。
「煎炒炖煮齐活了,」她敲了敲平底锅,回音惊飞梁上的蝙蝠,「就是缺把锅铲。」
物流园西侧是生鲜冷链区,断电的冰库里淌出黑色黏液。
陈芹捏着鼻子绕过腐烂的龙虾,却在角落发现几箱未拆封的跨境商品——
「螺蛳粉!保质期还有半年!」
她撕开包装袋猛嗅,酸笋味呛得尸群都退避三舍。
干货区更是宝藏:密封罐里的瑶柱干、真空包装的裙带菜、甚至翻出两包西川花椒。
陈芹把花椒塞进铁皮糖盒里,标签上潦草地写上「丧尸驱散剂」。
最意外的收获藏在办公区抽屉——某位员工私藏的茶包大礼盒,茉莉、普洱、铁观音码得整整齐齐。
陈芹抽出一包茉莉茶贴在脸上,锡纸包装凉丝丝的:「够喝到下一个末日了。」
角落里歪着辆三轮车,车斗里堆满泡烂的快递。
陈芹清空杂物时,发现底层压着套折叠式露营装备:天幕支架、防水地垫、甚至有个迷你冷藏箱(虽然只能当收纳盒用)。
「这是预感到末日要来?」她给车斗铺上防雨布,用尼龙绳把锅具捆成行军阵列。
蹬车试驾时,链条「嘎吱」声活像老爷爷的骨节响。
陈芹往轴承倒了半瓶橄榄油(过期三年的进口货),三轮车顿时滑顺如新。
正午阳光晒化柏油路,陈芹在仓库顶棚架起卡式炉。
新锅具开光仪式是煎午餐肉配螺蛳粉,酸辣味勾得尸群在楼下转圈。
「想要?」她舀起一勺红油汤晃了晃,「拿物资来换啊。」
穿花裙子的丧尸举起手,张着嘴「啊~吼~」。
「……算了,」她往楼下扔了包蟑螂药,「多吃点这个,驱虫吧。」
锅底结成焦脆的锅巴时,陈芹突然笑出声。
原来丧尸末日最吵的不是吼叫,而是自己啃锅巴的「咔嚓」声。
暮色染红国道时,「丧尸美食号」正式启程。
车斗里塞满食油调料挂面螺蛳粉罐头和铸铁锅等物资,混着陈芹的晃悠节奏。
陈芹蹬着三轮车冲下斜坡,尸群如摩西分海般让开道路。
「找找有没有养鸡场」她舔掉指尖的油渍,「螺蛳粉配炸蛋才是灵魂。」
远处海风掀起她的丝巾,咸味里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不知道丧尸化的海鲜,会不会追着花椒跑?
出物流园时,尸群正在主干道上西处摇晃。
陈芹握紧车把,迎着腐烂的潮水蹬车前行。
三轮车碾过破碎的交通信号灯,丧尸们对她的新座驾毫无兴趣——除了某个穿花裙子的丧尸,执拗地追着车斗里的彩灯串蹒跚了半条街。
国道路标被藤蔓覆盖,陈芹用螺丝刀刮掉青苔,露出「××港 120km」的字样。
柏油路裂缝里钻出野花,她揪了朵蒲公英插在车头,绒球随着颠簸散成小伞。
正午阳光毒辣,她干脆把冲锋衣罩在头顶。
被遗弃的汽车后视镜里晃过自己的身影:灰白的下巴,尸斑被衣领遮得严实,帽檐下只露出半截鼻梁。
「像不像赶集的农妇?」
她对着空气比口型,车斗里的铁锅「咣当」附和。
黄昏时遇到个废弃加油站。
便利店货架倒成多米诺骨牌,陈芹从收银台底下翻出两瓶玻璃瓶装可乐,褐色液体早己发酵膨胀。
她撬开瓶盖的瞬间,气泡混着酸味喷了满脸。
「……这是生化武器吧?」
她抹了把脸,突然听见货架深处传来「叮铃」脆响。
一串风铃挂在天花板的装饰物上,贝壳串成的,沾着血污却完好无损。
陈芹踮脚去够,却扯落整片本就破败的天花板——灰尘散尽后,她看着埋在石膏板里的摩托车头盔,笑出了无声的气音。
「哇偶~意外之喜。」
灰白色全包围式头盔的黑色防晒镜片反着光,旁边还落着条蓝白相间的丝巾。
她对着破镜子系好丝巾带上头盔,海风图案的褶皱正好遮住脖颈的尸斑。
「现在像海盗了,」她敲了敲头盔,「劫掠末日宝藏的那种。」
深夜扎营在高速路休息站。
陈芹支起折叠桌,准备用卡式炉煮番茄罐头烩饭。
铁皮罐头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痒,陈芹蹲在高速公路休息站的遮阳棚下,对着两罐番茄酱发愣。
罐头标签被雨水泡得发白,「××新疆番茄」几个字晕成粉红色的云团。
「保质期三年……现在才过了一年半。」
她抠开罐头的铝盖,锈红的酱汁黏在指甲缝里,「比我的皮肤颜色健康多了。」
物资箱里翻出真空包装的东北大米,塑料袋上印着「正宗东北大米」的广告词。
米粒簌簌落进铁锅,溅起几粒砸在锅沿上,发出细碎的脆响。
「煮饭要米水一比一,」她拎起从加油站顺来的矿泉水瓶,瓶身还粘着「第二瓶半价」的促销贴纸,「可惜量杯被压扁了。」
矿泉水汩汩注入铁锅,水面映出她灰白的下巴。
陈芹突然想起变成丧尸前囤的珐琅锅,那抹樱花粉现在大概正躺在某间厨房的废墟里生锈。
卡式炉的蓝色火苗舔着锅底,陈芹盘腿坐在水泥墩上,用饭勺搅动米粒。
水汽腾起的瞬间,她下意识往后仰——丧尸的皮肤可不会出汗,但滚烫蒸汽还是让她条件反射地眯起眼。
「滋啦!」
番茄罐头整个扣进锅里时,酱汁在热锅上炸开一朵橙红色的花。
陈芹抄起铁锅盖当盾牌,几滴滚烫的酱汁溅到手背,却只留下几道浅白的印子。
「差点忘了,」她对着手背呵气,「丧尸的痛觉神经大概休眠了。」
午餐肉罐头是从超市货架底层刨出来的,金属盖上的生产日期被血指痕糊住。
陈芹用指甲尖挑开封口,的肉块滑进锅时,油星在番茄汤里跳起华尔兹。
「要是能找到洋葱……」她掀开背包夹层,抖出半袋蔫掉的紫菜,「算了,海苔碎当葱花凑合吧。」
酱汁逐渐收浓,米粒吸饱了番茄的酸香。
陈芹捏着勺子戳了戳锅底,焦黄的锅巴「咔嚓」一声脆响。
她突然想起便利店值夜班时偷吃的关东煮,那时总觉得熬不到天亮,现在倒是有挥霍不完的永夜。
最后淋的是从商场顺来的橄榄油,玻璃瓶标签上画着地中海风车。
金黄的油线在绯红的烩饭上织出蛛网,陈芹舀起一勺对着夕阳端详,米粒裹着酱汁晶莹如石榴籽。
「开饭。」
她无声地做了个口型,铁勺磕在锅沿上的清响惊动了护栏外的尸群。
几十双浑浊的眼球转向遮阳棚,陈芹举起饭勺晃了晃,领头的丧尸居然抽动鼻翼路过又离开。
「原来你们不爱酸甜口?」
她扒着饭憋笑,米粒粘在嘴角,「可惜尝不到番茄的太阳味。」
暮色染红铁锅时,锅底只剩一圈焦脆的锅巴。
陈芹掰了块含在嘴里,咸鲜混着焦苦在舌尖漫开,像咬碎了某段被晒干的记忆。
远处传来海鸥的嘶鸣——如果那些翅膀腐烂的飞禽还算海鸥的话。
她突然很想喝罗宋汤。
「明天去找卷心菜,」她对着空锅自言自语,「再加点土豆炖得绵绵的……」
夜风卷走未尽的话音,卡式炉的火苗「噗」地熄灭,最后一缕炊烟融进星光。
丧尸群在远处徘徊,她舀起一勺饭晃了晃,腐肉堆里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嗬嗬」声。
「不知道骑多久能到海边,」她指了指自己灰白的皮肤,「给自己晒点血色出来。」
月光爬上三轮车斗时,她躺在睡袋里数星星。
风铃挂在车把上叮咚作响,潮气混着咸腥味钻入鼻腔——这里离海不远了。
「希望明天能看见沙滩。」
她对着夜空张开五指,想象浪花漫过指尖的凉意,「不知道丧尸化的鱼,会不会比较傻?」
车斗里的铁锅突然「嗡」地一震。陈芹支起身子,发现是夜风掀开了锅盖。远处传来悠长的汽笛声,不知是幽灵船还是幻听。
她把丝巾系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