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惊蛰那日，道观门口挂起块破木牌，墨汁淋漓写着"科学种田符箓站"，底下还有行小字："村委特批试验田项目"。嫖一星把农药瓶改装成"符水"瓶，绿莹莹的液体冒着泡，闻着像沤了三年的酸菜汤。葛二蛋蹲在地头画"除虫符"，黄表纸上的七星瓢虫歪歪扭扭，活像油炸糊的花生米。
"看为师给你露一手！"嫖一星甩出张"呼风唤雨符"，黄纸刚离手就被麻雀叼走。老道急中生智掏出铜锣"咣咣"敲，惊得晴空万里飘来片乌云——原是李寡妇晾的碎花床单被风刮来，床单角上还绣着对戏水鸳鸯。社员们举着钉耙追出来："妖道又搞封建迷信！"那床单不偏不倚罩住生产队长，鸳鸯正贴在屁股位置，惹得众人笑翻全场。
清明细雨日，葛二蛋揣着"庇佑符"上坟。朱砂没干透，符纸"啪嗒"粘在隔壁王老二他爹的墓碑上。当夜全村闹鬼，王老太爷托梦要改族谱，非说葛家祖坟冒的是他家的青烟。王老二举着族谱堵门讨说法，嫖一星掏出自制"消灾符"往谱上一贴，墨迹竟幻化成葛二蛋的简笔画，气得老汉追着葛二蛋要认干儿子。
谷雨时节，公社派来的检查员戴着红袖章进村。嫖一星把《符箓大全》塞进腌菜缸，拉着葛二蛋在打谷场表演"科学驱虫舞"。青年挥着洒符水的喷壶，本该浇麦苗的"驱邪符水"全滋到检查员脸上。那人当晚梦见祖宗十八代跳忠字舞，太爷爷举着笏板唱《红灯记》，吓得第二天带着民兵连来拆观，道观门框上"科学种田"的牌子被当柴火烧了。
师徒俩卷着铺盖逃进后山，葛二蛋包袱里掉出张"隐身符"。嫖一星当场贴脑门上，正得意时撞见狗熊啃野果。黑瞎子盯着空中漂浮的干粮袋首挠头，鼻子凑近首嗅。老道屏息凝神，怎奈昨夜偷吃的烤地瓜开始作祟，"噗"地崩出个响屁。狗熊受惊一掌拍来，道袍碎片挂着符纸飘上半空，上书"隐"字缺了半边，成了"稳如泰山符"也算是时来运转，刚堪大用。
"孽徒！你画的这是'招熊符'！"嫖一星光着膀子往树上窜，花裤衩勾住树杈。葛二蛋情急之下甩出"定身符"，黄纸糊了黑熊满嘴。那畜生嚼吧两下竟眯起眼，坐地啃起符纸配蜂蜜，活像品茶的老学究，瞎得师徒俩硬是在树上睡了一晚，才敢回家去，那时己是早上了。
秋分月圆夜，两人摸回村偷祭品。葛二蛋往供桌贴"借粮符"，忽闻阴风大作，纸钱满天飞如蝗虫过境。李寡妇家晾的裹脚布糊在嫖一星脸上，老道挣扎间踩翻香炉，灰烬迷了葛二蛋的眼。葛二蛋踉跄扑向供桌，腰间麻绳勾住风筝线，竟被狂风拽上半空。底下追来的村民只见夜空中飘着个"人形符"，裤衩上朱砂画的北斗七星熠熠生辉，与明月争光。
"是天官赐福！"王老二扑通跪下，脑门磕得咚咚响。李寡妇眯眼细瞧，突然抄起顶门杠："赐你奶奶个腿！那是葛二蛋的破裤衩！"众人敲着搪瓷盆穷追不舍，葛二蛋在云端吓得尿裤子，金汁玉露浇了姚不响满头。村支书抹了把脸，跳脚骂出任职以来最长的句子："小兔崽子等着扣工分吧！"
翌日道观废墟前，葛二蛋握着半截秃毛笔发呆。嫖一星从灰堆里扒拉出焦黑的《符箓大全》，书页间忽然飘落张陈年奖状，上面画着歪扭的符咒——原是当年公社颁发"除西害能手"的奖状，被老道裁成了护身符。远处传来生产队的吆喝声，师徒俩相视苦笑，背上贴着"坦白从宽符"往公社自首，符纸背面还粘着李寡妇家的辣椒面。
如今村口老槐树上，那张泛黄的"镇妖符"己成景点。赶集的货郎总爱逗趣："您瞧这符咒，'坦白从宽'底下还藏着'抗拒从严'呢！"有顽童拿粉笔在符旁画乌龟，王老二见了必追打："龟孙！这是文物！"只有深更半夜时，符纸会沙沙作响，像是葛二蛋逃跑时灌风的破裤衩，又像嫖一星偷啃鸡腿的吧唧嘴。
去年腊月，考古队在符纸下挖出个陶罐，里头装着霉变的朱砂和半截驴尾巴笔。专家说是明代文物，村民却心知肚明——罐底歪歪扭扭刻着"葛二蛋到此一游"，那"蛋"字还少画了个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