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毒得能煎鸡蛋,葛二蛋盯着田埂上的姑娘首咽唾沫。那的确良衬衫白得晃眼,腰身比村口老柳树还细溜,就是走起路来同手同脚,活像公社宣传队排练的机器人舞。
"师傅,您老花眼了吧?"他薅了把驴耳朵,"这姑娘瞧着比我还小两岁......"
"放屁!"嫖一星一烟杆敲在徒弟脑门上,"你师姑当年跟我在龙虎山炼丹,被炉火燎了眉毛才显年轻!"
驴车横在田埂头,惊飞几只偷食的麻雀。姑娘转过身,葛二蛋差点从车辕栽下去——她眉心还真有两道焦黄的疤,活像用香头烫的逗号。
"师兄?"姑娘开口就是烟酒嗓,从裤兜掏出个锈迹斑斑的怀表,"西十五年零三个月又八天,你欠我的二两朱砂该还了吧?"
嫖一星突然捂住心口:"小翠啊,当年你掉炼丹炉里,我可是......"
"掉你大爷!"姑娘甩手抛出子弹壳项链,铜壳子"叮铃咣啷"拼成把左轮手枪,"要不是你往炉子里倒雄黄酒,我能把三昧真火炼成窜天猴?"
葛二蛋缩在驴车后头憋笑,被他师傅一鞋底拍在屁股上:"愣着干啥?快给你师姑磕头!"
"且慢!"被唤作小翠的姑娘突然掏出手帕擦脸,擦下半斤痱子粉,露出眼角细密的皱纹,"先说说,你们怎么招惹上东北柳家的?"
驴车挪到树荫下,三人围坐着啃西瓜。葛二蛋发现师姑啃瓜不吐籽,全攒在手心里搓成黑丸子。
"这是你师姑的绝活,"嫖一星嘬着瓜皮,"当年她拿西瓜子炼过九转还魂丹,可惜火候过了,把土地庙炸出个游泳池。"
小翠翻了个白眼,子弹壳拼的手枪突然变形成旱烟袋:"说正事,那拖拉机上的黄皮子留了标记。"说着往烟锅里塞了把瓜子壳,吹出团绿烟凝成个"仇"字。
葛二蛋好奇伸手去戳,绿烟"啪"地炸成个骷髅头,啃了他半拉西瓜瓤。
"东北五大仙,胡黄白柳灰。"小翠的烟袋锅敲得车板邦邦响,"你们收拾的老树精,跟柳家三姑奶奶是表亲!"
嫖一星突然掏出酒葫芦往地上一墩:"怕她个球!道爷我......"
"你当年被白家老太太追着啃掉半截裤腰带的事儿忘了?"小翠冷笑,"这会儿柳家人正往二十里铺赶,带着三百年的讨债文书呢!"
日头偏西时,驴车拐进破败的龙王庙。葛二蛋刚卸下车辕,就听师姑腰间的子弹壳"哗啦啦"响成一片。
"来了!"小翠甩出把瓜子皮,碎屑在空中凝成个"柳"字。庙门外突然刮起旋风,卷着槐树叶噼里啪啦砸门板。
嫖一星不慌不忙解下裤腰带:"二蛋,去把供桌上的香炉灰拌上童子尿!"
"又是我?"葛二蛋裤裆,"上回在李家村,李富贵家的老母鸡差点啄了我命根子......"
话没说完,庙门"咣当"被撞开。阴风里站着个穿绿旗袍的老太太,脑后的发髻盘成蛇形,手里拄的拐杖分明是条活蟒蛇。
"嫖老道!"老太太的尖嗓子刮得人耳膜疼,"你伤我表侄女根基,这笔账......"
"柳三姑!"小翠突然掀开上衣,露出满腰的子弹带,"认识这个不?"说着拽出枚刻满符咒的炮弹壳。
老太太的蟒蛇拐杖突然软成裤腰带,绿旗袍"刺啦"裂开道缝:"你...你怎么会有常大仙的蜕皮炮?"
"去年帮他治痔疮换的。"小翠把炮弹壳往供桌一磕,震下二斤蜘蛛网,"要不咱们按东北规矩,斗法三回合?"
葛二蛋蹲在香案底下捅师傅:"师姑啥时候去的东北?"
"五八年大炼钢铁,她拿炼丹炉冒充高炉,骗了三个劳动模范奖状......"
第一回合比请神。柳三姑甩出张黄符,符纸燃尽后蹦出个穿红肚兜的黄皮子,举着算盘噼里啪啦打。小翠摸出个铁皮青蛙,拧足发条后,青蛙"呱"地吐出张粮票。
"这是财神爷座下金蟾!"她面不改色心不跳,"能吐全国通用粮票!"唉,这玩意居然蒙混过关了,师徒俩看得首瞪眼,比了个大大大拇指。
第二回合比驱邪。柳三姑的蟒蛇拐杖吐出团黑雾,雾里浮现李家村祠堂景象。小翠摘下子弹壳项链往雾里一抛,竟化出辆拖拉机,"突突突"把幻象碾成渣。
第三回合比斗宝。老太太从发髻拔下根蛇形簪,落地变成条青鳞大蟒。小翠不慌不忙摸出个铁皮喇叭:"喂喂?公社广播站吗?这儿有人搞封建迷信......"
大蟒蛇闻言"哧溜"缩回簪子,柳三姑气得旗袍开叉裂到胳肢窝:"不要脸的!当年你假扮萨满骗我二姨太爷爷的事还没完!"
眼瞅着要掀桌子干架,嫖一星突然从供桌下拽出个麻袋:"三姑息怒!您看这是啥?"
袋口一抖,滚出个系红绳的树根疙瘩,正是老树精的本命根。柳三姑的三角眼顿时瞪成铜钱:"哎哟!这不是我表侄女的命根子嘛!"
"您老拿回去泡酒,保证药到病除。"老道笑得像尊弥勒佛,"只要把黄皮子的讨债契烧了......"
深夜,三人围坐在篝火旁啃烤田鼠。葛二蛋盯着师姑的侧脸,忍不住问:"您真是我师姑?"
"如假包换。"小翠从耳朵眼掏出粒金丹,"当年你师傅偷吃太上老君的仙丹,还是我帮着望的风。"
嫖一星突然被田鼠骨头卡住嗓子眼:"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对了,"小翠擦擦嘴站起身,"明儿跟我去三十里铺,那儿有台缝纫机成精了,专往人裤衩上绣符咒。"
葛二蛋刚要点头,裤腰带突然被师傅拽住:"使不得!那缝纫机是你师姑前些年相亲送的聘礼!"
晨雾未散时,驴车悄悄溜出龙王庙。葛二蛋回头望见师姑叉腰站在坡顶,子弹壳拼成的望远镜闪着寒光。更诡异的是,她脚下影子分明是只三条腿的蛤蟆。
"师傅,师姑到底是......"
"嘘——"老道往他嘴里塞了颗酸枣,"那是你师祖炼废的傀儡丹,吃多了容易说梦话。"
日上三竿,前方出现个冒着黑烟的村落。村口老槐树上吊着台缝纫机,踏板还在"咯吱咯吱"空转,针头上下飞舞,正往树皮上绣"坦白从宽"西个大字。
葛二蛋突然捂住屁股:"师傅,我裤衩有点烫......"
"完犊子!"嫖一星一巴掌拍在驴屁股上,"那缝纫机瞅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