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一,长安落了今冬第一场雪。
紫宸殿的地龙烧得正旺,李怡端坐龙椅,听着户部侍郎元稹禀报今岁赋税。
新糊的窗纸被雪光映得透亮,照得奏事官员须发皆白。
"淮南道遭了蝗灾,请免去三州今岁税粮..."
话音未落,殿角传来"咚"的一声闷响。众人回头,只见新任兵部侍郎杜牧昏倒在地,额头磕在鎏金柱础上,渗出丝丝血迹。
更令人惊异的是,那血中竟混着几缕蓝色丝线,在青砖地上格外刺目。
李怡不动声色地摆手:
"孙太医,带杜侍郎下去诊治。"
目光扫过殿中诸臣,
"今日朝会到此为止。"
孙思邈的银针在杜牧腕上轻颤。
这位年轻的太医令眉头紧锁,看着针尖渐渐泛起蓝色。
"杜大人近来可曾接触过什么异物?"
杜牧眼神飘忽:
"下官...下官只是按例查验边关送来的药材..."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小太监慌慌张张闯进来:
"孙大人!陛下突发眩晕,传您即刻入宫!"
孙思邈匆匆收拾药箱,没注意到杜牧袖中滑落的一个小瓷瓶。
瓶口松脱,几只死去的蓝蝶掉在榻边,翅膀上的金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蓬莱殿内药香浓郁。
李怡半倚在榻上,腕间搭着条素白丝帕。
孙思邈跪在踏脚上诊脉,忽然指尖一颤
——皇帝脉搏中竟有一丝异常的间隙,恰如终南山冰窟里那些蓝色液体的滴落节奏。
"陛下近日可曾..."
"朕无碍。"
李怡突然收回手腕,
"杜牧情况如何?"
孙思邈的冷汗浸透了中衣:
"杜侍郎似是中了慢性毒物,症状与崔尚书..."
他猛地噤声,想起崔郸案己被列为禁忌。
窗外雪势渐大。
李怡望向庭院里那株老梅,忽道:
"听说杜牧近日常去崇文馆?"
暮鼓声中,李德裕踏着积雪来到崇文馆。
值夜的学士见他手持御赐金牌,连忙引路至最里间的藏书阁。
"杜大人近日常在此处查阅何书?"
老学士翻动登记册:
"多是历法典籍,前日还调阅过《春秋》郑玄注本..."
他突然压低声音,
"昨夜杜大人独自在此待到三更,下官来锁门时,听见他在哭。"
李德裕举灯查看杜牧用过的书案。
砚台里的墨汁尚未干透,镇纸下压着半页残稿,
上面反复书写着"春王正月"西字,
最后一个"月"字被硬生生划破,墨迹晕染如血。
子时的永兴坊万籁俱寂。
杜牧府上的老门房打着哈欠开门,见是孙思邈提着药箱,连忙让进。
"大人高热不退,一首在说胡话..."
内室里,杜牧双颊潮红,正在榻上辗转反侧。
孙思邈刚搭上他的脉门,就被一把抓住:
"太医!我耳后有东西在动!"
掀开发丝,只见杜牧耳后那个曾经微不可察的蓝斑,如今己扩散至铜钱大小。
更骇人的是,斑块中央微微隆起,似有什么在皮下蠕动。
"取...取刀来..."
杜牧气息微弱,
"趁它还小..."
烛火摇曳。孙思邈的手稳如磐石,银刀轻轻划开那块蓝斑。
没有血流出来,只有一股蓝色黏液缓缓渗出。
随着刀尖深入,一个米粒大的硬物被挑出
——竟是半片鎏金铜钱,边缘刻着细小的"开元"二字!
杜牧突然睁大眼睛:
"是...是崔公的..."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瓦片碎裂的声响。孙思邈推窗查看,只见积雪的屋脊上留着几个新鲜的脚印,指向坊墙方向。
更奇怪的是,每个脚印中央都有个蓝色小点,像是什么东西滴落在雪中。
次日清晨,李怡在偏殿单独召见杜牧。
侍郎脸色惨白,耳后缠着的白布渗出点点蓝渍。
"朕记得,崔郸死后,是你亲手整理的遗物。"
李怡把玩着一枚开元通宝,
"说说这枚钱币的来历。"
杜牧的膝盖重重砸在地上:
"陛下明鉴!
崔公临终前将此物塞给微臣,说...说能保命..."
李怡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沾了丝蓝色。
他迅速将帕子攥紧,却没逃过杜牧的眼睛。
"其实陛下早就知道了吧?"
杜牧惨笑,
"那些蓝蝶粉...最初是用来治心疾的..."
腊八这天,长安城的积雪开始消融。
杜牧的棺椁从侧门悄悄抬出皇城,对外宣称是"暴病而亡"。
同一天,孙思邈被擢升为太医署丞,奉命编纂《毒物辨证录》。
李德裕站在融雪的屋檐下,看着水滴在青石板上洇出一个个小坑。
某个水坑里,一片极小的蓝鳞随波浮动,转眼就被冲进了暗沟。
紫宸殿内,李怡展开杜牧的绝命奏折。最后几行字迹歪斜:
"...崔公发现蓝粉可延缓心脉衰竭,但用久必生异变...臣等欺君,罪该万死..."
窗外,一滴融雪从檐角坠落,正打在巡逻金吾卫的肩甲上。
那甲胄的云纹里,不知何时嵌进了几点蓝色结晶,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