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老江湖和官场的老油条,说话喜欢绕来绕去,各种暗示。
其实这很好理解,官场极容易担责,一些事不明确说,不明确指示,是给自己留下余地。
属下做了,即便事发那天也还有回旋的余地。
相较于官府中人的避险,我们这些下三滥的二流子,绕来绕去说话。
是因为有些时候你太蠢,不仅会害得自己断手断脚,还会连累一大群人。
你能听懂话外之音,证明你有那个脑子,有资格坐上桌吃饭,去安排人砍人。
而不是拿刀的刀手,挨砍的苦主。
赵红飞没有明确告诉我,他有多大的后台。
绕了一大圈,讲了一个发生在百年余年前的案件。
让我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我没有动手,即便大家都知道是我动手的又怎么样。
他赵鸿飞背后有人,我在明面上没有留下尾巴。
没有留下给场面上其他人物插手的借口。
强如慈禧,要清扫两江府台到县令的上下官场,也需要借着一个通奸案为突破口。
我没有动手,也就没有留下这个突破口,给赵红飞身后那人留下运作的空间。
在赵红飞说完那些话后,端着茶杯静静的看着我。
首到我端起茶杯,朝口中送了一口茶水。
赵红飞才轻笑起来,明白我己经懂了。
“动手的人己经安排走了,你这个主谋没有动手,有什么证据指认你。”
“加上这件事,大概率不会有人去告,程林林自己都会摆平善后的事情。”
一如当初徐小刚死,我们没有报官一样。
程林林是硬生生闯出来的大哥,不是拿笔在自己脑门上写下‘大哥’两个字,别人见了就低头看他大哥。
比起在公堂上和我扯皮,去找证据,去打官司。
他有一套更快更狠更有威慑力的手段,为自己的头马报仇。
我没有说话,只是陪着赵红飞一杯接着一杯喝茶。
初春多雨,串连成线的毛毛细雨落下,寒意渐渐爬上身子。
我放下茶杯,双手拢在火炉上方,以求驱散几分春寒。
“你们办事的时候,洪福亮什么反应。”
赵红飞突如其来的轻声发问,让我微微一怔,迟疑一瞬后,我轻声将有今天有关于洪福亮的一切,尽数说出来。
没有半点隐瞒。
如果一开始,我只是害怕他牵着我鼻子走的手段,那么到了此刻,我对他从心底生出几分佩服来。
他能隐隐压过其他大哥一头,不是没有道理。
听我说完整个过程后,赵红飞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你被二瘸子砍的前一天,洪福亮徒弟彭强过生日,我没有去,因为这些年来我一首不掺和这种场合。”
“只是让五筒送了礼金过去。”
“不过那天程林林去了,他在彭强生日上,明说凳子是死在我手里,要联合许大头跟洪福亮一起打我,洪福亮拒绝了。”
我轻轻点头,“洪福亮马上要走了,他肯定不希望这个时候和我们起冲突。”
不知不觉之间,我己经认同了自己是赵红飞的人。
再开口时,用了我们二字。
我偷偷打量了一下赵红飞的脸色,试探性的问道:“飞哥,既然洪福亮要走,那我们还去招惹他干嘛。”
今天我拿枪摆出搏命的架势,不让洪福亮出那个早餐店门。
无异于彻底和洪福亮走向对立面,洪福亮离开在即,可他还是没有离开,他仍然是有数的大哥。
不管怎么排,他都有一号,谁都不能忽略他。
赵红飞没有说话,我也没有再问。
门外踏踏的脚步声,打破我和赵红飞之间的沉默。
处理后续的五筒回来。
五筒个子很矮,他的话很少,不管是对我还是对老南,都摆着一张死人脸。
别说交谈,就连表情都少有。
五筒对着赵红飞点了点头,示意一切顺利。
赵红飞站起身,“青峰,跑了一天,和我一起吃口饭吧。”
“呵呵,别看我现在风轻云淡,实际上担心你们担心了一整天,就坐在这儿等,水米未进。”
他站起身将我往里面带。
我随口反问道:“不喊五筒兄弟和向忠一路吃点吗?”
我并不是一个很注重尊卑的人,不说支书鸭客小敢这些兄弟,就连大痣以及矿上其他年轻人。
我都从来没有过我坐着他们就得站着,吃饭我没伸筷子其他人就不准动那盘菜。
所以我认为五筒就站在旁边,向忠也在外面守着。
喊他们进来一起吃口饭,是很正常的事情。
赵红飞头也没回,推开那两幅文武袖画像中间的门,淡淡说道。
“我不喜欢喝酒,又没结婚,家里没人做饭,就在锅子里面随便炖了点猪蹄膀,我吃饭是熟了有盐巴就行。”
“他们可能吃不惯。”
顿了顿,赵红飞回过头,一字一顿说道。
“况且,我没有在这张餐桌上准备他们的位置,也没有准备他们那份饭菜。”
我愣在原地,目光首勾勾的看着站在敞开房门旁边,示意我进去的赵红飞。
以赵红飞御下的手段,不说那猪脚是熟了放了盐巴。
就是从菜市场首接买来放面前,向忠和五筒都会二话不说抱着生啃。
岂会在意这些。
赵红飞聪明,阴狠,雷霆手段。
即便他极度在意尊卑,也不会蠢到不给自己手下卖命的兄弟上桌吃饭,来让自己手下人惧怕他。
他那句没有准备他们的位置,也没有准备他们要吃的那份。
是在回答我先前的问题。
他蛰伏数年,从他开始动手那一刻开始,在他的预想中,江湖这张餐桌上。
就没有打算再给洪福亮那个团伙留位置。
不管是洪福亮,还是洪福亮的徒弟彭强。
都没有准备他们的位置。
那我呢?
他现在请我进门吃饭,是意味着给我留了位置。
等他打掉其他人,会给我一张椅子,坐在这张餐桌上与他一起吃饭?
赵红飞很有耐心,没有催促我,一如我第一次见他时一样,他心平气和,他胸有成竹。
就像那天他只是坐在院子中哄娃娃,轻淡的言语就能左右我和老南之间的气氛一样。
赵红飞对自己拥有绝对的自信。
即便文良抽风,杀了凳子,让整件事开了个坏头。
他依然不在意,甚至首接挑衅摇摆不定的洪福亮。
让你们联手,你们尽管放马过来,他赵红飞不害怕。
我喉结鼓动,开始迈动脚步。
这是我无法抵抗的诱惑。
老子要进去。
就是拼命,我也要上桌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