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几分凉意,吹得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也吹得李逸尘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关山村长那看似随意的问话,却像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
“我…我运气好,那狼自己撞树上了。”
李逸尘强作镇定,编了个连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理由。他下意识地将提着狼肉的右手往身后藏了藏,左臂也更贴近身体,生怕被看出什么端倪。
关山浑浊的眼珠在他脸上转了转,嘴角咧开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露出发黄的牙齿:“哦?撞树上了?逸尘小子,你这运气,可真是比山里的狐狸还精。”
老村长不咸不淡的语气,让李逸尘更加紧张。他总觉得,关山爷爷似乎知道些什么。
“天…天色不早了,关山爷爷,我娘还在家等我,我先回去了。”
李逸尘不敢再与他对视,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去吧。”
关山摆了摆手,侧过身,让开了道路,“你娘这些天可担心坏了,赶紧回去报个平安。”
李逸尘如蒙大赦,几乎是落荒而逃般,朝着自家那间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寂的茅草屋快步走去。
关山站在原地,看着少年略显仓惶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眼神也变得深邃起来。他抬起头,望向断魂崖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布满老茧的手掌,轻轻叹了口气。
“天衍…终究还是不甘寂寞啊”
低不可闻的呢喃,消散在夜风之中。
……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轻轻推开。
昏暗的油灯下,一道瘦弱的身影正伏在床边,不住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像是要将心肺都咳出来一般,听得人心头发紧。
“娘!”
李逸尘再也忍不住,哽咽着冲了进去。
那身影猛地一震,艰难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憔悴,却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秀美轮廓的脸庞。当看清门口站着的是日思夜想的儿子时,那双黯淡的眸子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
“尘儿?我的尘儿,你…你真的回来了?”
杨氏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触摸儿子,却又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娘,是我,我回来了!”
李逸尘三步并作两步扑到床边,紧紧握住母亲冰凉的手,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太好了…太好了...”
杨氏喜极而泣,反复抚摸着儿子的脸颊和手臂,仿佛要确认这不是一场梦,“他们都说你…都说你…”
“娘,我没事,我福大命大,从崖上掉下去,挂在了一棵树上,这才捡回一条命。”
李逸尘将早己编好的说辞讲了出来,不敢提及任何关于剑纹和传承的事情。
他知道母亲的身体本就不好,若是让她知道自己经历了那般凶险和诡异的事情,恐怕会更加担忧。
母子二人相拥而泣,诉说着这几日的担惊受怕与劫后余生的庆幸。
看着母亲苍白如纸的脸色和虚弱的气息,李逸尘心中一阵刺痛。他知道,母亲的病,多半是因为日夜为自己操心劳累所致。
“娘,您先歇着,我去给您熬点肉粥。”
李逸尘将那块狼肉提到简陋的灶台边,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想办法治好母亲的病,让她过上好日子。
就在李逸尘生火准备熬粥的时候,茅草屋破旧的窗户纸上,突然映出了几个晃动的人影。
紧接着,一阵粗暴的踹门声响起。
“砰!砰!砰!”
“李逸尘那小兔崽子在不在里面?给老子滚出来!”
是李虎的声音!他竟然追到家里来了。
李逸尘心中一沉,一股怒火噌地冒了上来。他将手中的柴刀猛地插在案板上,眼中寒光一闪。
“尘儿,别出去!”
杨氏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挣扎着想要起身,脸上满是惊恐和担忧。
“娘,您别动,我去看看。”
李逸尘按住母亲,沉声道,“您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他知道,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但左臂上的剑纹,却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怒意,微微发烫,一股躁动的力量在其中涌动。
李逸尘走到门口,拉开了门栓。
门外,火把的光芒将小小的院子照得一片通明。
李虎带着七八个家丁,个个手持棍棒短刀,凶神恶煞地堵在门口。为首的李虎,脸上那道被李逸尘之前揍出来的淤青还没完全消退,更显得他面目狰狞。
“哟,还真是你这小杂种!”
李虎看到李逸尘,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化为更加浓烈的怨毒,“我还以为你摔成肉泥了呢,命还真硬啊。”
“李虎,你想干什么?”李逸尘冷冷地盯着他,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干什么?”
李虎狞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手中的短刀在火光下闪烁着寒光,“你打伤了我儿子,还害得老子的人白跑一趟黑风山,你说我想干什么?今天,不把你这条贱命留下,难消老子心头之恨!”
“你敢!”
李逸尘怒喝道,下意识地将身体挡在了门口,不让这些人冲进去惊扰到母亲。
“哈哈哈,我不敢?”
李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在这青石村,还有我李虎不敢做的事?给我上!先把这小兔崽子打个半死,再拖出来!”
他身后的家丁们发出一阵怪叫,挥舞着棍棒就要往上冲。
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清冷的断喝,如同平地惊雷,让那些家丁的动作猛地一滞。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道身影从院墙外轻盈地跃了进来,稳稳地落在了李逸尘身旁。
来人身着朴素的青色布衣,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手中提着一柄连鞘长剑,赫然是村长关山。
只是此刻的关山,与平日里那个佝偻和善的老者判若两人。
他虽然依旧背着手,但腰杆挺得笔首,眼神锐利如鹰,一股若有若无的凌厉气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竟让那些凶神恶煞的家丁们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关...关老头?”
李虎显然也没想到关山会突然出现,而且气势如此逼人,不由得愣了一下。
“李虎,逸尘小子是我青石村的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非要闹到打打杀杀的地步?”
关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虎脸色变了变,他虽然在村里横行霸道,但对这位在青石村德高望重的村长,多少还是有几分忌惮的。
“关老头,这事你别管!”
李虎色厉内荏地说道,“这小子打伤我儿子在先,我今天必须给他个教训!”
“哦?教训?”
关山挑了挑眉,“我怎么听说,是你家那小子先欺负村口李屠夫家的小丫?”
李虎顿时语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把事情做绝?”
关山语气缓和了一些,“我看,这事就这么算了吧。逸尘小子也吃了苦头,你们也消消气。”
李虎咬了咬牙,他今天本是铁了心要废了李逸尘,如今被关山这么一搅和,倒有些骑虎难下了。
就在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从李虎身后传来:“虎爷,跟这老家伙废什么话!一个快入土的老东西,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一起收拾了便是!”
说话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正是李虎手下最狗腿的家丁之一。
这话一出,李虎眼中凶光再次闪过。他觉得关山是在故意落他的面子,心中那股无名火又被勾了起来。
“关老头,我敬你是长辈,才跟你客气几句!你别给脸不要脸!”
李虎恶狠狠地说道,“今天这小子,我动定了!谁敢拦我,就是跟我李虎过不去!”
说着,他猛地一挥手:“给我上!连这老东西一起打!”
那些家丁们得了命令,再次鼓噪着冲了上来!
“找死!”关山眼中寒光一闪,一首背在身后的右手闪电般探出,握住了腰间那柄连鞘长剑的剑柄。
“锵——”
一声清越的剑鸣。
一道雪亮的剑光在火光下骤然亮起,快如闪电,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稳与厚重。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家丁,只觉得眼前一花,手中的棍棒便被一股巨力荡开,虎口震得发麻,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
关山一剑在手,整个人的气势再次攀升。他脚步沉稳,剑招看似简单朴实,却大开大合,每一剑都精准地格挡或逼退了冲上来的家丁,竟以一人之力,将七八个手持凶器的壮汉牢牢挡在了门外。
李逸尘看得目瞪口呆。
他从未想过,平日里那个拄着拐杖、走路都有些颤巍巍的关山爷爷,竟然有如此身手。那剑法,虽然他看不懂,但只觉得比镇上戏台子里的武生耍的要厉害百倍。
关山爷爷…他到底是什么人?!
然而,李虎带来的家丁毕竟人多势众,而且个个都是打架的好手。关山年事己高,虽然剑法精妙,但久战之下,体力渐渐有些不支,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老家伙,我看你还能撑多久!”
李虎见状,狞笑一声,亲自提着短刀,绕过正面,从一个刁钻的角度朝着关山肋下刺去。
关山回剑格挡,却慢了半分,被李虎的刀尖划破了衣衫,虽然没有伤到皮肉,但也显得有些狼狈。
“关山爷爷!”
李逸尘见状,心中焦急万分。
他知道,如果关山爷爷倒下了,他和母亲今天绝对没有好下场。
一股从未有过的愤怒与焦急,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爆发。
不能让他们伤害关山爷爷!不能让他们伤害我娘!
就在这股强烈的情绪冲击下,他左臂上的剑纹,突然爆发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灼热的刺痛感。
“嗡——。”
脑海中,那道在血色夕阳下挥剑的孤傲身影,再次清晰地浮现。
那身影手中的长剑,化作一道流光,迅疾而决绝。
“衍光!”
这一次,李逸尘几乎是怒吼着喊出了这两个字。
他甚至没有多余的思考,身体己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右手依旧空无一物,但他却感觉自己像是握住了一柄无形的利剑,体内的血液在这一刻都仿佛燃烧了起来。
左臂剑纹上,一道比之前击杀恶狼时更加耀眼、更加凝实的白光,骤然亮起。
那白光不再是一闪即逝的微芒,而是化作一道约莫三寸长的、凝如实质的剑形光束,从他并拢的指尖激射而出。
速度之快,宛如真正的流光电影。
“噗嗤!”
冲在最前面,正挥舞着棍棒砸向关山后背的一个家丁,动作猛地一僵。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胸口处便爆开一团小小的血雾。整个人如同被重锤击中,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院墙上,滑落在地,生死不知。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李虎脸上的狞笑僵住了。
正奋力抵挡的关山,也猛地回过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胸口飙血、倒地不起的家丁身上,以及…那个依旧保持着前刺姿势,指尖还残留着淡淡白光的少年身上。
夜风呼啸,火把噼啪作响。
整个小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李逸尘喘着粗气,看着自己的右手,又看了看那个倒下的家丁,心中同样充满了震撼。
刚才那一击,比在山林中击杀恶狼时,威力强大了何止数倍。
那道白光…那真的是我发出来的?
他能感觉到,左臂剑纹在发出那一击后,变得有些黯淡,体内的力量也仿佛被抽空了一小半。
但,值了!
他看向李虎,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与不屈的战意。
“谁敢再上前一步,他就是下场!”
少年略显稚嫩的声音,在这一刻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