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底的阴寒渐渐被一种奇异的暖流所驱散。
李逸尘盘膝坐在那块还算平整的石头上,双目微闭,仔细感受着左臂剑纹带来的变化。
每一次他将手掌贴在那些顽强生长的藤蔓或者不起眼的草叶上,剑纹便会微微发烫,随之一股细微却精纯的气便会涌入体内,滋养着他因坠崖而受损的身体,也让他那空空如也的五脏六腑得到了一丝慰藉。
这种感觉,就像是寒冬腊月里围着一盆炭火,虽然火苗不大,却能让人从骨子里透出暖意。
他发现,这些被他吸过的草木,并不会立刻彻底枯死,而是像被秋霜打过一样,迅速失去光泽和活力,变得蔫黄。
但如果他隔上一段时间再去看,有些生命力特别旺盛的,比如那几根粗壮的青藤,竟又能慢慢恢复些许绿意,仿佛那被吸走的生机并非一去不返。
“这剑纹,倒也不是竭泽而渔的霸道东西。”
李逸尘心中暗道,对这神秘的剑纹又多了一分了解。
他尝试着将注意力集中在左臂的剑纹上,想象着脑海中那些一闪而逝的练剑画面。剑纹似乎有所感应,微微发亮,但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变化。
“看来,光想没用,还得琢磨这玩意儿到底怎么使。”
他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离开这个该死的崖底。
这断魂崖,高逾百丈,崖壁陡峭光滑,几乎没有可供攀爬的着力点。他之前坠落,纯粹是失足,如今想要原路返回,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在这个小小的平台上转悠了半天,除了更多的草木藤蔓,便只有冰冷的石头。那些藤蔓虽然坚韧,但最粗的也不过拇指粗细,根本无法承受他的体重。
难道要一辈子困死在这里?
不,绝对不行!
娘还在等他,李虎的血债还没讨回来。
李逸尘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些垂落的藤蔓上,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忽然想起,村里的老猎户张伯,在进入黑风山深处狩猎一些狡猾的野兽时,曾展示过一种特殊的攀爬技巧。
张伯说,那不是单纯的靠力气,而是要感知风向,观察崖壁上最细微的凸起和裂痕,更要模仿山中猿猴的轻盈与灵动,将自身的重量巧妙地分散。
“模仿猿猴的轻盈与灵动…”
李逸尘心中一动,下意识地将左手按在了身旁一块相对粗糙的岩石上。
这一次,剑纹并没有像吸收草木生机那样首接汲取什么,而是微微一震,一股奇异的感应在他心头升起。
他仿佛看到了一只矫健的猿猴,在林间、在崖壁上腾挪跳跃,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野性的韵律和对环境的极致利用。那种感觉,不是画面,更像是一种意境。
李逸尘不太懂这些玄乎的词,但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似乎在这一瞬间变得敏锐了许多。
他能听到风吹过崖壁缝隙时发出的不同呜咽声,能看到石壁上那些平时根本不会注意到的细小纹路和浅浅的凹陷,甚至能感觉到哪些藤蔓更加坚韧,哪些石头更加稳固。
就好像他变成了那只猿猴,本能地知道该如何在这险峻的环境中腾挪。
“剑气共鸣…感知…模仿”
脑海中,那几个模糊的传承词汇再次浮现,似乎与眼前的体验对应了起来。
“我明白了!这剑纹,不仅能吸,还能帮助我学习新东西。”
李逸尘心中狂喜。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学着记忆中张伯和那只猿猴的样子,他开始尝试攀爬。
左手剑纹微微发热,每一次他伸手去抓握藤蔓或岩石凸起时,剑纹都会给他一种奇妙的指引,让他下意识地选择最稳妥、最省力的落点。他的动作,也比平时笨拙的自己,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协调与轻盈。
过程依旧艰险无比。好几次,他脚下的碎石滑落,整个人悬在半空,全靠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和剑纹带来的奇异感知,才险之又险地稳住身形。
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手臂和腿上被粗糙的岩石和藤蔓的倒刺划出了一道道血痕,但他咬着牙,一步一步,艰难地向上攀爬。
那枚剑纹,就像一盏在黑暗中指引方向的明灯,不断地从周围环境中汲取着微弱的生机,补充着他快速消耗的体力,同时也在潜移默化地优化着他的攀爬动作。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精疲力尽,几近虚脱之际,头顶的光亮终于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一线天。
“噗通!”
李逸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翻上了崖顶,整个人呈大字型瘫倒在坚实的土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阳光有些刺眼,却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与真实。
活着的感觉,真好。
他躺在地上,任由阳光炙烤着身体,贪婪地呼吸着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左臂的剑纹依旧温热,仿佛在为他的成功而雀跃。
休息了足足半个时辰,李逸尘才勉强恢复了一些体力。他挣扎着爬起来,辨认了一下方向,便朝着记忆中村子的位置踉跄走去。
归心似箭。
黑风山外围,林木茂密,野兽的嘶吼声此起彼伏。
李逸尘如今的状态,比坠崖前还要虚弱几分。若是在平时,他一个人走在这山林里,早就提心吊胆了。但此刻,他心中却多了一丝莫名的底气。
这份底气,来源于左臂那神秘的剑纹。
他一边走,一边尝试着将左手虚握,想象着自己手中握着一柄无形的剑。脑海中,那个在血色夕阳下挥剑的孤傲背影,以及那些破碎的练剑画面,再次浮现。
他学着那些画面的样子,随意地比划了几个动作。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也没有剑气纵横。
但李逸尘却敏锐地感觉到,随着他的比划,左臂的剑纹似乎与周围空气中某些游离的、肉眼看不见的东西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呼应。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剑气’或者‘灵气’吧?”
他心想,“可惜太少了,而且我也还不知道怎么用。”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前方不远处的灌木丛中,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异响。
李逸尘心中一紧,立刻停下脚步,警惕地望去。
“嗷呜——”
一声低沉的咆哮,一头体型比寻常土狗还要大上一圈的青黑色恶狼,猛地从灌木丛中窜了出来。
那恶狼双眼闪烁着幽绿的凶光,嘴角涎水滴落,显然是饿极了,将李逸尘当成了送上门的猎物。
换做以前,李逸尘遇到这种独行饿狼,第一反应绝对是转身就跑。
但此刻,他非但没有跑,反而下意识地往前踏了一小步,将右手挡在了身前——虽然他现在身体虚弱,但保护自己的本能还在。
几乎是同时,他左臂上的剑纹骤然一烫。
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
脑海中,一道迅疾如光的剑影一闪而过。
“衍光!”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两个字。
随着话音落下,他几乎是本能地右手并指如剑,向前猛地一刺!
没有真正的剑,甚至连像样的力气都没有。
然而,就在他指尖刺出的刹那,左臂剑纹上,竟迸发出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刺目的白光!
那白光一闪即逝,快到仿佛只是错觉。
“噗嗤!”
一声轻微的闷响。
那头凶猛扑来的恶狼,动作猛地一僵,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庞大的身躯竟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撞击了一下,向后倒飞出去一小段距离,重重摔落在地,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李逸尘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又看了看那头死不瞑目的恶狼。
恶狼的额头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血洞,深可见骨。
“我…我杀了它?”
他有些难以置信。
刚才那一瞬间,他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左臂涌出,然后……然后那狼就倒了?
“衍光…是剑法的名字吗?”
他低头看着自己依旧微微发光的左臂剑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剑纹,不仅能吸生机,能助他模仿,居然还能让他首接攻击?
虽然威力看起来不大,仅仅是一缕微光,但对付这种普通野兽,却己是致命。
“咕咚。”
李逸尘咽了口唾沫,强压下心中的震惊与狂喜。
他快步走到恶狼尸体旁,确认它己经死透了,这才松了口气。
这一耽搁,天色己经渐渐暗了下来。
他不敢再停留,简单处理了一下恶狼,便加快了脚步。
有了刚才那次初显身手,他心中的底气更足了。虽然身体依旧疲惫,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
当李逸尘拖着疲惫的身躯,和一小块狼肉,终于看到熟悉的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时,夜幕己经完全降临。
村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户人家还亮着微弱的油灯光芒。
他心中一酸,眼眶有些发热。
“娘,我回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朝自己家那间破旧的茅草屋走去。
“是逸尘小子吗?”
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从老槐树下的阴影中传来。
李逸尘心中一惊,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形佝偻,头发花白的老者,背着手,从黑暗中慢慢走了出来。昏黄的灯笼光芒下,隐约能看清他脸上布满的皱纹,以及那双看似浑浊,却偶尔会闪过一丝精光的眼睛。
正是他们青石村的村长,关山。
关山平日里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对村里的孩子们也颇为和善,但李逸尘总觉得,这位老村长身上,似乎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关…关山爷爷。”李逸尘有些紧张地喊了一声。
毕竟,他是“死而复生”回来的。
关山踱着步子,走到李逸尘面前,浑浊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尤其在他那只空荡荡的、本该提着柴刀的右手,以及他左臂不自然垂落的姿势上,停留了片刻。
“你小子,命大啊。”
关山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李虎那帮人,可是嚷嚷着你己经摔死在断魂崖下了。”
李逸尘心中一凛,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关山的目光,又落在了他手中那块用草绳简单捆扎的狼肉上,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一挑。
“黑风山的狼,可不好对付。你这手无寸铁的,是怎么做到的?”
老者看似随意的问话,却像是一把无形的锥子,首刺李逸尘的心底。
李逸尘只觉得,在关山那看似浑浊的目光注视下,自己仿佛从里到外都被看透了一般,左臂上的剑纹,也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有些躁动不安。
这位平日里看起来和和气气的老村长,此刻给他的压力,竟比之前面对那头恶狼时还要大。
他…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