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司徒凝攥着云纹食盒的手指节发白，额角特意抹的薄汗在晨光里闪着细碎银光。她跨过凤仪宫朱漆门槛时，裙摆扫落几片艾草——那是今晨特意在梅阁墙根蹭的，淑妃最恨的苦艾香。
"臣妾叩见皇后娘娘。"她伏地的瞬间，食盒金锁"咔嗒"弹开，溢出丝若有若无的苦味。鎏金地砖倒映着皇后护甲套上晃动着东珠……
皇后慢条斯理拨弄着佛珠："靖王妃来得倒早，可是端午粽子不合口？"
"求皇后娘娘做主！"司徒凝猛然抬头，将食盒砸在鎏金博山炉旁。二十三个毒粽子滚落在百鸟朝凤毯上，沾着楚景轩昨夜特调的鸡血朱砂，"昨夜王爷食了这粽子便呕血不止，太医说..……说伤及根本！"
铜镜忽地闪过道寒光。皇后俯身拾起沾血的八宝粽，丹蔻划过粽叶上暗绣的"娴"字："这云纹食盒，倒像是..."她尾音拖得极长。
司徒凝掐着时辰让眼泪夺眶而出："臣妾原不敢疑心淑妃娘娘，可她竟这般狠心……"她抖开半幅染血的帕子，正是淑妃当年赠楚景轩的周岁礼，"侍卫在寒院梅阁后墙拾得的！"
窗外鹧鸪突然惊飞。皇后腕间的翡翠镯子"咔"地撞在案几，震得佛龛后藏着的密信飘出半角——那是西戎王子密报淑妃私通北狄的奏章。
"好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皇后突然摔碎茶盏，碎瓷溅到司徒凝裙角，"本宫定要禀明圣上..."话音未落，司徒凝己扑到佛龛前扯住她凤袍："不可！太医说王爷需静养，若圣上知晓他中毒，定要彻查..."
两人拉扯间，食盒暗层的金瓜子"叮当"洒落。皇后瞳孔骤缩——其中一枚正刻着凤仪宫暗卫的鹰隼纹，昨夜本该随投毒太监沉塘的证物。司徒凝见状不语。佯装没在意。
"本宫乏了。"皇后突然拂袖，"靖王妃且回府照料王爷，本宫自有主张。"她冰冷的护甲套划过司徒凝脖颈，在脉搏处留下道胭脂痕。
钟秀宫内，淑妃倚着半朽的梅树，看司徒凝的软轿碾过满地落英。那方云纹食盒"哐当"摔在青石阶上时，缠着雄黄酒的丝绦正巧落在她绣鞋尖……
"王妃！"宫女颤着手掀开盒盖，"这粽子...这粽子是皇后赏给靖王府的！拦住了司徒凝的去路。冰裂纹瓷盘上，二十西根银针摆成匕首状，针尖沾着的靛蓝色毒物泛着幽光。“胡说！”司徒凝作势的又哭又闹，狠狠地把粽子食盒摔在钟秀宫门口……
淑妃拾起沾血的粽叶，对着日光细看叶脉间暗绣的"娴"字："十年了，她连栽赃手段都不换。"指尖抚过银针尾部的凤尾纹，突然轻笑出声，"去把本宫妆奁最底层包着容妃墨梅锦帕的螺子黛取来。"
钟秀宫阴冷的内室里，淑妃蘸着毒粉在菱花镜上勾画。镜中映出她脖颈处的陈年疤痕——那是皇后赐的"意外"火烛留下的。螺子黛混着鹤顶红，在镜面绘出幅凤仪宫地形图。
"听闻靖王伤得妙啊。"她突然将毒粽掷向铜镜，银针"叮叮"钉在凤仪宫密道标记处，"既不能人道，本宫便帮帮她……"铜镜裂纹里渗出暗红药汁，渐渐凝成个婴孩轮廓。
淑妃拈起鸽羽插入发髻，对镜莞尔："传话给北狄使臣，就说本宫愿用先帝陵寝图碎片，换三十个能生养的草原汉子。"
窗外忽有白鸽掠过，爪间金铃在梅枝上蹭落片羽毛。淑妃拈起鸽羽插入发髻，对镜莞尔："靖王妃可有个好父亲呢……"
靖王府寒院内楚景轩扯开染血的药布，将暗卫密报掷入火盆："淑妃果然咬钩了。"火光映着他结实的腰腹，哪有什么伤口，只有昨夜司徒凝画的假淤青。
烛火在青铜鹤灯里轻轻摇晃，司徒凝将熬好的药汤推到楚景轩手边。窗纱漏进的月光浸着她耳垂上微颤的珍珠，像晨露悬在将绽的玉兰瓣上。
楚景轩忽然握住她欲缩回的手，拇指抚过那道淡粉疤痕："当时若知你会徒手抓刀刃，本王宁可让那箭射穿心口。"药香氤氲间，他掌心的茧得她指尖发烫。
司徒凝抽手去拨灯芯，火苗却窜上她绯红的耳尖："说正事呢...西戎使团下月抵京，王爷当真要佯装病重迎客？"
"病榻上才好听真话。"他忽然倾身，将地图上零散的棋子摆成北斗状，"就像今故意摔了云纹食盒..."松香混着龙脑的气息拂过她额发，"淑妃宫门前溅落的银针，倒比礼部编排的傩戏更引人心惊。"
窗外竹影忽乱，司徒凝下意识往他身侧靠了靠。楚景轩顺势将她虚揽入怀，执起她的手在棋局上添了枚白玉子："你看，皇后在此处布杀招，淑妃在此处埋暗桩..."温热的呼吸染红她后颈，"而我们..."
"王爷！"司徒凝突然转身，发髻上的银蝶钗勾住他腰间玉佩穗子，"该喝药了。" 缠作一团的丝绦在两人之间晃荡，映着烛火竟像月老红线。
楚景轩就着她手饮尽药汤，舌尖扫过她沾了药渍的指尖："苦。" 忽然从袖中摸出颗粽子糖，"王妃可愿赏颗糖？"
"这是醒脑的..."话音未落，他己咬住糖块凑近。司徒凝望着近在咫尺的薄唇，忽觉满室药香都化作三月杏花雨。首到他喉间溢出轻笑，才惊觉糖块早化在自己掌心。
"明日进宫，本王要你..."他忽然正色，指尖却卷着她一缕青丝，"穿那件天水碧的襦裙。" 司徒凝抬眸撞进他星河般的眼瞳，那里映着两个小小的自己。
"为什么？"
"那穿它踏雪而来，本王就想着..."他忽然将玉佩穗子系在她钗上，"若这是聘礼的同心结该多好。"
更漏声里，司徒凝慌乱起身碰翻棋局。白玉子滚落满地，恰似银河倾落的星子。楚景轩俯身拾起两枚棋子，轻轻碰在她掌心："司徒小姐可愿与本王的暗卫盟誓？"
"什...什么盟誓？"
"生当同衾..."他忽然将棋子按在她唇上，"死亦同椁。"
夜风卷起帘外芭蕉，盖住了司徒凝如擂鼓的心跳。她抓起药碗欲逃，却被他扯住披帛："还有件正事..."
"嗯？"
"你睫毛上沾了糖霜。"楚景轩哈哈笑起来！
烛火"噼啪"爆开灯花时，他眸中炽热的情愫，看得她心慌意乱……
司徒凝踮脚够向书架顶层的《水经注》时，楚景轩正歪在紫檀榻上，把《孙子兵法》倒扣在胸口装睡。他腰间药布松垮地垂着，露出半截画的"伤口"。
"王爷若再压坏我的书……"司徒凝头也不回地抛来颗松子，"我就把你塞进药碾子碾成活血散。"松子精准砸在他腰间，楚景轩立刻抱着腿哀嚎："王妃好狠的心！本王昨夜还替你暖过床..."
"那是王爷自己把汤婆子踹进我被子的！"她转身举着书卷要敲他，却被楚景轩拽着袖角跌进榻间。青玉簪挑落的发丝扫过他鼻尖，混着药香的墨气让两人俱是一愣。
楚景轩忽地从身后变出本《神农本草经》，扉页夹着支淬毒袖箭："本王新得的孤本，爱妃瞧瞧这段..."他指尖划过"断肠草"条目，袖箭却悄悄塞进她荷包，"可比你前日看的《西厢记》有趣？"
司徒凝揪着他耳朵坐起："王爷可知断肠草配伍乌头，可治话多之症？"书页翻飞间飘落张边关布防图，正巧盖住他佯装抽搐的俊脸。
午后的光透过冰裂纹窗，在楚景轩"哎呦……哎呦"的痛呼里织就金线。司徒凝舀起勺黑乎乎的十全大补汤："王爷该喝药了。" 他含住汤匙时突然皱眉："这味道..."
"臣妾改良了古方。"她笑眼弯弯地晃着青花瓷瓶，"添了二两黄连、三钱巴豆，最配王爷这虚火旺盛的脉象。"楚景轩呛得翻身滚下软榻，药汁泼在暗卫刚送来的密报上，显出一行"西戎使团携狼毒花入京"。
"司徒凝！"他瘸着腿扑来，却踩中自己乱扔的书滑跪在地，"你这哪是治病，分明是谋杀亲夫..."话音未落，司徒凝己用银针挑起块桂花糕："那臣妾将功补过？"
楚景轩就着她手咬下糕点，舌尖故意扫过她指尖："甜过头了，定是爱妃把砒霜错当糖霜。" 突然揽住她腰肢往书架倒去，在典籍倾塌声里低笑："《礼记》说男女授受不亲，王妃压着本王半盏茶的功夫了..."
暮色染红书斋时，司徒凝正在读书。楚景轩枕着胳膊假寐，脚丫子却晃着她昨日没看完的《茶经》。暗卫翻窗送密函时，正撞见王妃将王爷的"伤腿"捆成粽子吊在房梁。
"禀王爷，北狄与淑妃..."
"嘘——"楚景轩叼着司徒凝投喂的杏脯含糊道，"没见本王正与王妃研讨《黄帝内经》？"
司徒凝甩出银针钉住密函："《内经》有云，话多伤肝。"
针尾颤动的红穗子，恰与她腰间禁步缠成同心结……
司徒凝道指尖金错刀划过食盒暗层，露出十年前淑妃小产案的医案残页。
"皇后此刻定在焚毁凤仪宫账册。"楚景轩突然揽过她腰肢，将人压在地形沙盘上，"王妃猜猜，当淑妃发现西戎使团里有皇后安排的暗娼..."
暴雨冲刷着钟秀宫残破的窗棂，淑妃正将毒粉掺入胭脂……而凤仪宫深处，皇后盯着镜中突然暴毙的鹦鹉，捏碎了最后枚刻着鹰隼纹的金瓜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