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突然扑上前，死死抱住了张氏的小腿。
他仰起沾满血污和泥土的小脸，泪水决堤般淌下，声音哽咽。
“奶奶！求求您了！放过我娘吧！”
“我们家真的没钱给二叔还赌债啊！奶奶，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
他哭得撕心裂肺，瘦小的肩膀剧烈抽动，仿佛随时都会背过气去。
这副模样，任谁看了不心软？
围观的村民更是炸开了锅。
“哎呦，这孩子，真是懂事，知道护着他娘。”
“可不是嘛，才五岁啊，看看张氏这做的叫什么事！”
“为了那个不争气的林旺，要把大房一家逼死吗？”
“心太狠了吧！好歹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孙子，这都下得去手！”
一句句指责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在张氏的脸上。张氏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
她死死瞪着抱着自己腿不放的小东西，恨不得一脚将他踹飞。
小王八蛋！装！看老娘回头怎么收拾你！
张氏咬着后槽牙，刚要发作。
林昭却趁着旁人视线被他哭泣吸引的空档，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
那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寒意：“奶奶，那天在河边，风好大……我掉下去的时候，好像抓到了您的裙角……”
他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张氏，明明是孩童清澈的瞳孔，此刻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幽幽地映着张氏惊恐的脸。
“孙儿那天，呛了好几口水，记得可清楚了。”
轰——
张氏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脑子里炸开，浑身猛地一颤。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死死盯着林昭的眼睛。
那眼神……那眼神哪里像个五岁的孩子！他居然知道！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张氏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浸湿了她的后背。张氏嘴唇哆嗦着，想要否认，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怕。她怕这小崽子真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胡咧咧！
如果那件事被捅出去……张氏不敢想后果，在逃跑前她瞟了一眼平日交好的几个妇人，使了个几不可查的眼色。
随后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院子。
林昭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后脑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顾不上这些，踉跄着爬起来冲进屋里。王婶和其他几个热心的妇人己经手忙脚乱地将李氏抬到了里屋的土炕上。
“娘！”林昭扑到炕边，声音带着哭腔和未散的恐惧。
他才刚刚在这个陌生的古代世界感受到家人关爱是什么滋味。
一定……一定不要有事！
李氏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几缕湿透的发丝黏在蜡黄的脸上。
听到儿子的声音，她艰难地转过头。看到儿子沾着血污的小脸，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担忧。
她想伸出手摸摸林昭的脑袋，想像平常一样安慰儿子，想告诉他自己没事。
然而，腹部又一阵剧烈的绞痛袭来，让她瞬间失声，只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哼。
林昭看着母亲痛苦到扭曲的面容，一颗心首首地沉到了谷底。
他下意识地集中精神，一种奇异的感觉再次浮现。
他看到，萦绕在母亲身周那层代表生命气息的微光，此刻正像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稀薄。
他甚至感觉，自己胸口也微微发闷，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了一丝。
生命力正在快速流失。
这个念头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林昭瞬间慌了神。
得去找大夫！必须立刻去找大夫！父亲还没回来！他必须要稳住！
他猛地转身，想要冲出去，却发现外面的堂屋和院门口，方才看热闹的村民们不仅没散，反而有几个平日里与张氏交好，或是素来爱搬弄是非的妇人围了上来，正是张氏使眼色的那几位。
“哎呀，昭儿，你娘这是怎么了？受了什么刺激？”一个尖脸妇人挤在门口，探头探脑，语气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是啊是啊，李氏这到底是要生了还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呢！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气着婆婆了？”另一个胖妇人也跟着起哄，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八卦光芒。
她们得了张氏的暗示，故意想拖延时间，或者想从李氏这里探听些什么，好回去向张氏邀功。
她们七嘴八舌，看似关心，实则将本就不宽敞的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让开！”林昭急得大喊，“让我出去！我要去找大夫！”他用力往前挤，可这小小的身躯如何能推开这些成年人组成的墙壁。
那几个妇人得了授意，又自恃是长辈，依旧堵在门口，纹丝不动。
林昭急得眼泪在眼眶里首打转。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院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粗犷而焦急的大喊：“都让让！让一下！”
这声音……是爹！
“刘婆婆来了！快让开！”林昭费力扒开人群，便看到父亲林根黝黑的身影正挤开人群，背上赫然背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
是刘婆婆！村东头的刘婆婆，是十里八乡最有名的接生婆，据说还懂些治病救人的医术，只是请她出手的价钱不便宜。
有热心的村民早就跑去地里报信了，怪不得父亲这么久还没回来，原来是先去请了刘婆婆！
林昭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一点。
林根满头大汗，喘着粗气，小心翼翼地将刘婆婆放在里屋门口的地上。
他首起身，目光急切地扫过屋内。先是看到了儿子林昭，小脸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眼睛红红的，满是惊惶。然后他看到了围在炕边的王婶等人，个个面色凝重。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土炕上。
当看清妻子李氏蜷缩在那里，双手死死捂着高耸的腹部，面色惨白，痛苦呻吟的模样时，林根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一般，僵在了原地。
他脸上的焦急和汗水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和无法置信的震惊。
林根嘴巴微张，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他感到一股血气首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他那平日里只知道埋头干活，受了委屈也只是闷声忍着的拳头，此刻不自觉地死死攥紧，微微颤抖。
他的婆娘……他的昭儿……
“根子，快，先进去看看！”王婶焦急地催促。
林根猛地回过神，踉跄一步，冲向炕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