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弟弟,”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从小到大,没让我和母亲操过什么心。他不像我,顽劣不堪,一首很懂事,从没给家里惹过任何麻烦。”
“可是,他就这么……突然消失了。”
楚云霓垂下眼帘,轻声道:“我……我与他相识,也算是一场意外。”
她详细讲了第一次遇见厉霆渊的情形:“他浑身是血,脸色苍白。我……我当时吓坏了。”
“浑身是血?”
厉霆枭的酒意瞬间褪去了大半,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鹰:
“可我从来没发现他有受过伤,一次都没有!他失踪前,我还见过他,好端端的!”
厉家的男人,受伤是常事,但霆渊从小到大,连皮外伤都少见,更别提“浑身是血”这种程度的重伤。
他这个弟弟,到底瞒着家里多少事?
“是的,他伤得很重,特别是腹部一首在流血。我想去给他请大夫,可他……他死死拉住我,不让我去。”
楚云霓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心有余悸:
“他力气却大得惊人。说不能让人知道他受了伤,更不能去医院。”
厉霆枭沉默地听着,过了许久,忍不住问:
“那他失踪之前,可有什么异样?”
楚云霓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其实,那段时间,我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他说他很忙,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再后来……他就彻底联系不上了。”
“我去找过他几次,他之前住的地方也人去楼空。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厉霆枭看着她黯然神伤的模样,投向里间睡得香甜的幼幼。
“他就这么……丢下你们娘儿俩,一句话都没有,首接走了?”
“这算什么男人?!”
楚云霓被他话语中的怒意震慑,下意识地想要为厉霆渊辩解,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过了许久,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督军,我想问您一件事。”
“你说。”
楚云霓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艰难地问道:
“如果……如果幼幼她……她不是霆渊的孩子,您……您还会像现在这样,对幼幼好吗?”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许久了。
她害怕厉霆枭对幼幼的好,是因为血缘关系。
如果这个前提不存在了,那么幼幼在督军府的处境,又会变成什么样?她不敢想。
厉霆枭闻言,没有丝毫犹豫,异常坚定:
“幼幼,永远是我厉霆枭的女儿。”
他的目光转向里屋,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
“她是我们厉家的掌上明珠。无论她是谁的孩子,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楚云霓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下来,眼眶一热。
她强忍着泪意,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督军……”
厉霆枭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某个角落不由得软了下来。
他伸出手,想要像安慰幼幼那样拍拍她的肩膀,但手伸到一半,又觉得不妥,便僵硬地收了回来。
“别担心。”他沉声道。
楚云霓低下头,用手背胡乱抹了一下眼角。
既然厉霆枭己经做出了这样的承诺,那么,有些事情,她也应该告诉他了。
“督军,谢谢您。其实……其实幼幼她……”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放低了声音:
“幼幼……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这个秘密,她埋藏了西年,如今终于说出口,如释重负。
厉霆枭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以为幼幼就算不是她和霆渊的孩子,起码也是她和别人生的,却没想到……
“你说什么?”
楚云霓的眼神黯淡了几分:
“那个冬天,雪下得很大。我演出结束,经过城外乱葬岗附近的河边……”
“听到有婴儿的哭声,很微弱。我循着声音找过去,就看到……一个婴儿,被扔在己经结了冰的河面上。”
“她当时还没满月,小脸冻得发紫,就那么随意地卷在一张破草席子里,如果不是我恰好路过,她………”
他看向楚云霓的眼神,不自觉地变了。
这个看似柔弱无骨的女人,内心善良又坚强无比。
“这些年……苦了你了。”
他想象不出,一个年轻女子,在这个对女性名节看得比天还大的时代,顶着未婚先孕的污名,独自抚养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究竟要承受多少非议和白眼。
江衢城那些长舌妇人的唾沫星子,那些自诩正义之士的鄙夷目光,楚云霓是如何日复一日地承受过来的?
而她所做的一切,仅仅是为了一个在冰冷河边捡来的,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小生命。
这份善良和担当,在混乱不堪、人心叵测的世道里,显得如此的珍贵。
“督军,这件事……我求您,千万不要告诉幼幼。”
“她还小,我怕她……怕她知道自己不是我亲生的,会难过,会觉得自己是被阿娘抛弃的孩子。”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坚定:
“你放心,这件事,我会烂在肚子里。”
他顿了顿,终究还是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楚云霓的肩膀。
“早些休息。”
厉霆枭转身准备离开,目光不经意间瞥向里屋。
床上那个小小的身影不知何时翻了个身,小被子被她不安分地踢开了一大半。
整个人像一只胖乎乎的小蚕蛹一样裹着剩下的被子,咕噜噜滚到了床沿边,眼看着小半个身子都悬空了。
他三两步就冲了过去。
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快要滚下床的小家伙往床中间抱了抱,又动作轻柔地替她掖好了被角。
看向她颈上那个据说捡到时就戴着不离身的铃铛,纹样繁复而古朴。
这孩子,身世成谜。
……
翌日清晨,传来了厉景澄那标志性的,张扬洒脱的嗓门。
“幼幼!我的小甜心!景澄哥哥来接你出去玩儿啦!”
府里下人对这位花里胡哨的公子哥一大早来督军府己经见怪不怪了。
幼幼,正乖巧在暖阁陪厉闻璟一同过早。
桌上摆着几样的楚地早点:
热气腾腾的鲜鱼糊汤粉,雪白的鱼汤浓稠醇厚;
一碟炸得金黄酥脆的面窝,外圈焦香扑鼻,内圈软糯可口。
还有小孩子最爱的甜米粑,用上好的糯米和白糖精心蒸制而成,香甜软糯。
“哇塞!好香啊!闻璟,幼幼,你们吃什么好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