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景昭头疼地按了按眉心，先是对厉景澄：“景澄，你的比喻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随即，他才将目光转向厉闻璟，语气温和：
“闻璟，听下人说你又不舒服了便不曾打扰你。如今可好些？”
厉闻璟对两位兄长的言语恍若未闻。
他的世界里，此刻仿佛只剩下幼幼一人。
俯下身，用另一只手，从幼幼的小手里拿过勺子。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她碗里那块吹凉了没有刺的鱼肉舀了起来，面无表情地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所有人：……
他慢条斯理地咀嚼完，才用那双幽深得不见底的眼睛看着一脸懵懂的幼幼：
“哥哥帮你尝过了，有点凉。你肠胃娇嫩，不能吃凉的。”
第一个有反应的依然是厉景澄。
他“啪”地一声放下筷子，反而痛心疾首地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对着厉老夫人夸张地“告状”：
“祖母您看看！这还有天理吗？他居然把我细心给幼幼准备的鱼肉给吃了！抢一个西岁奶娃娃的鱼肉吃！”
“吃了就吃了，还嫌弃它凉！”
厉景昭没好气地瞪了还在“演戏”的厉景澄一眼，才将目光转向厉闻璟：
“闻璟，你胃不好，这鱼肉性凉，不适合你多吃。，厨房给你炖了专门的汤。”
厉老夫人更是连连担忧：“胡闹！你自己的身子自己不清楚吗？大夫说了让你忌口，你当耳旁风了？”
嘴上虽然在训斥，可她紧接着就扭头对身旁的王嬷嬷急急吩咐道：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把窗户关着，仔细再让闻璟少爷着了风寒！”
幼幼眨巴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厉闻璟苍白的脸，
然后，用两只小肉手，哼哧哼哧地，将自己面前那一大碗满满的饭菜，努力地推向厉闻璟。
“哥哥~”她声音里充满了真诚的关切，“你是不是也饿了呀？阿娘说，生病的人要多吃饭饭，才能好得快！”
她仰起小脸，郑重其事地宣布：
“幼幼的饭饭都给你吃！你吃饱了，病病就飞走啦！”
“……”
全场静默。
厉闻璟执拗而阴郁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龟裂。
他看着眼前那一大碗属于妹妹的饭菜，又看看幼幼那双清澈得不染一丝尘埃的眼睛，整个人都僵住了。
“噗……”厉景澄笑得首拍大腿，“完了完了，我这三弟算是栽在小丫头手里了！”
厉景昭温和地笑了，拿起公筷，重新给幼幼夹了一块更大的鱼肉：
“我们幼幼最大方了。来，这块给幼幼，不用管你闻璟哥哥。”
吃完了饭，幼幼摸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心满意足。
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向了厉景澄。
她从椅子上滑下来，跑到厉景澄身边，小手拽着他那件花里胡哨的衬衫袖子，仰着头：
“二哥哥，你说好要陪幼幼去放纸鸢的，什么时候呀？”
厉景澄低头看着拽着自己衣角的小不点。
她仰着脸，眼睛里像是盛满了星光。
他刚想一口答应，脑子里却灵光一闪，那双桃花眼里瞬间闪过一丝狡黠。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拖长了调子说：
“哎呀，陪我们的小甜心放纸鸢，那当然是我的荣幸。不过嘛……”
他故意停顿下来，卖起了关子。
“不过什么？”幼幼果然上钩了，急切地追问。
厉景澄蹲下身，与幼幼平视，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不过呢，你得先帮二哥哥一个忙。二哥哥最近可是遇到了一件天大的难事，愁得我头发都快白了。”
厉景昭在一旁看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这弟弟终于又恢复如初，开始拿小孩子寻开心了。
可幼幼却信以为真了，小脸上立刻写满了郑重和关切：“什么难事呀？二哥哥你快说，幼幼帮你！”
“真的？”厉景澄眼睛一亮。
“嗯！”幼幼用力地点头，像是在许下什么重要的承诺。
厉景澄一拍大腿：“那明天陪哥哥去茶行！”
厉老夫人先回去休息了，大家仍意犹未尽。
厉景澄还在绘声绘色地跟幼幼描述他未来要造一艘比督军府还大的船，带她出海看鲸鱼；
厉景昭则温柔地用手帕擦去她嘴角的饭粒。
一只冰凉的手，不容分说地握住了幼幼的小肉手。
是厉闻璟。
固执地就要往外走。
“哎？哥哥，等等呀。”
幼幼被他拉得一个趔趄，还不忘回头冲着饭桌的方向挥手：
“景昭哥哥、景澄哥哥，再见呀！”
厉景澄刚想开口调侃一句“小没良心的，被你闻璟哥哥一勾就走了”，却被厉景昭用眼神制止了。
厉闻璟对幼幼的告别充耳不闻，他只是拉着她，走在回暖阁的路上。
手很冷，力道却很大，攥得幼幼的手腕有些发紧。
她太小了，太软了，像一只随时会飞走的蝴蝶。
厉闻璟垂下眼帘，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外面太危险了，大哥会教她读书，二哥会带她胡闹，他们都会把她从自己身边带走……
一个念头，像疯长的藤蔓，缠住了他的心脏。
应该把她藏起来。
就藏在自己的暖阁里，谁也找不到。
他会给她建最好看的娃娃屋，给她买最甜的糖果，给她讲所有的故事。
她的眼睛里只能看见他，她的世界里只能有他一个哥哥……
“吱呀——”
暖阁的门被推开，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
刚一进门，幼幼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一股大力拽入了一个怀抱。
门被厉闻璟用脚勾着关上了。
紧紧地抱着她，力道大得完全不像一个常年病弱的人。
瘦削的胸膛硌得幼幼有些疼，但她更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抱着她的身体，正在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厉闻璟如玉的手指穿过她发丝，将她的小脑袋按在自己颈窝，声音沙哑又颤抖：
“幼幼……别再吓我了，下次不要再去危险的地方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后怕的哽咽。
幼幼伸出小手，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他单薄的后背：
“哥哥不怕，幼幼没事哒。”
她的安慰激起了他更深沉的情绪。
厉闻璟在她耳边低语，：
“你若再出事，我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