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亦臻的声音瞬间变得敏锐而紧张：“怎么了？！”
“礼服，”苏锦瑟的声音很低，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被人毁了。就在刚才我送你们离开的那几分钟里。一道很长的口子，划在了主蝶的翅膀上，最关键的位置。”
没有崩溃的哭泣，没有语无伦次的控诉，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陈述，反而让电话那头的秦亦臻心脏猛地一沉，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和她此刻强压着的巨大情绪。
“……我知道了。”秦亦臻的声音瞬间沉了下来，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别慌，锦瑟。锁好门，在工作室等我，我马上过来！”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和力量，像是一剂强心针，注入苏锦瑟紧绷的心弦。
“好。”苏锦瑟应道，挂掉了电话。
她没有像之前那样蜷缩在角落，而是走到工作台前坐下，目光再次投向那件残破的礼服。那道裂痕依旧刺眼，但她此刻看的，不再仅仅是破坏本身，而是开始思考——
还能补救吗？
传统的织补方法肯定不行，切口太长，而且破坏了“幻彩叠针法”的结构，强行织补只会留下更明显的痕迹，欲盖弥彰。
隐藏？用其他的绣片或者装饰物遮盖？不行，那样会破坏整体设计的简洁感和“灵犀绣”的写意风格，显得画蛇添足。
那么……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微光，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修复……不一定要追求“完好如初”。
如果……如果将这道伤痕，也变成设计的一部分呢？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震，仿佛在绝境中看到了一条从未设想过的、荆棘丛生的道路。
就在这时，急促而沉稳的敲门声响起。
“锦瑟，是我。”
苏锦瑟起身开门。秦亦臻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夜露的寒气和毫不掩饰的怒意冲了进来。当他看到苏锦瑟虽然脸色苍白、眼眶微红，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冷静时，心中的担忧稍减，但怒火更炽。
他大步走到礼服前，看到那道狰狞的裂口，周身的气压瞬间降到了冰点。
“他们好大的胆子！”秦亦臻的声音冰冷，蕴含着雷霆之怒。
他没有立刻去安慰苏锦瑟，而是先仔细查看了现场，确认门锁没有被暴力破坏的痕迹，更印证了他关于专业手法的猜测。
然后，他才转过身，走到苏锦瑟面前，伸出手，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指，感受到她指尖的微颤，也感受到她努力维持的镇定。
“别怕。”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放缓，却带着更深沉的力量，“告诉我你的想法。我们一起解决。”
他没有说“交给我”，而是说“我们一起”。他看到了她眼中的不屈，看到了她并非束手无策。
苏锦瑟抬起头，迎上他充满信任和支持的目光，心中那点燃的微弱火苗，仿佛得到了氧气，开始稳定地燃烧起来。
“亦臻，”她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己经没有了绝望，“我在想……或许……我们不用追求修复它……”
秦亦臻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她话中的深意。他看着苏锦瑟苍白却异常明亮的脸庞，那双总是温柔似水的眼眸此刻闪烁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光芒，那是困境中被激发出的、不屈的智慧之光。
“你的意思是……”秦亦臻的声音低沉，带着引导和鼓励。
“金缮。”苏锦瑟轻轻吐出两个字，目光再次落在那道裂口上，但这一次，眼神中不再是全然的痛惜，而是多了一丝审视和一种破而后立的决绝，“我们不遮掩它，不试图让它消失，而是……用一种更美的方式，去拥抱这个‘伤痕’。”
金缮，是一种古老修复技艺，用漆混合金粉或其他金属粉末修补破碎的器物，不仅不试图掩盖裂痕，反而将其突出，视作器物历史的一部分，化残缺为一种独特的美学。
这个念头，是在最初的震惊和愤怒之后，在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审视那道裂痕时，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的。她想起了在《天工绣谱》的某一页，看到过关于“惜物之心，残缺之美”的零星注解，当时并未深思，此刻却与“金缮”的理念不谋而合。苏绣，乃至华夏的传统美学中，何尝没有这种“接受不完美，并在不完美中发现意趣”的哲学？
如果，用最璀璨的金线，沿着这道裂痕，重新勾勒、甚至加以艺术化的延伸，会不会……让这只受伤的蝴蝶，焕发出一种别样的、带着故事和韧性的生命力？
秦亦臻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他立刻明白了苏锦瑟的意图，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赏和骄傲。在如此巨大的打击下，她没有被击垮，反而能在绝境中迸发出如此惊人的创造力！
“好！”秦亦臻毫不犹豫地赞同，声音斩钉截铁，“这个想法太棒了！锦瑟，就这么做！化腐朽为神奇，让那些躲在暗处的人看看，他们非但没能毁掉你的作品，反而成就了它的独一无二！”
他的支持像是一股强大的暖流，瞬间驱散了苏锦瑟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和不安。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
“可是……”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我们需要金线，而且是能与这件作品的精细度相匹配的、极细且富有光泽的金线。现在己经是深夜，到哪里去找？”
秦亦臻拿出手机，沉声道：“交给我。你只需要告诉我，你需要什么样的金线，多快需要。”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仿佛只要苏锦瑟说出来，他就能立刻变出来。
苏锦瑟定了定神，快速思考着：“我需要……像头发丝一样细，但韧性要好，光泽要像纯金一样温润，不能太刺眼，最好是……带着一点点复古质感的捻金线。”这种线极为难得，通常只用于修复顶级文物或制作宫廷绣品。
“捻金线……”秦亦臻重复了一遍，立刻拨通了一个电话。他走到窗边，对着电话那头低声而快速地交代着，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调动资源的绝对权威。苏锦瑟听不清具体的对话，但能感受到电话那头传来的恭敬和效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