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房车驶过达坂城盐湖时,车载温度计的红色数字开始疯狂跳动。周明远从驾驶座转头看向后视镜:"从吐鲁番出发时的38℃,现在只剩19℃了。"他按下中控台的除霜键,前挡风玻璃上凝结的冰花立刻化作细流滑落。雨晴裹着从行李舱翻出的玫红色冲锋衣,鼻尖几乎贴在结霜的车窗上,睫毛上挂着细小的冰晶。
"爸,我们真的在爬山吗?"8岁的雨晴扒着车窗追问,声音里带着孩子特有的惊奇。周明远笑着指向仪表盘上的海拔表——数字正以每分钟15米的速度攀升,"我们现在就像在搭电梯,只不过这台电梯是天山山脉。"后视镜里,吐鲁番盆地的赭红色雅丹地貌正逐渐被墨绿色的云杉林取代。
林秀娟坐在副驾驶座上翻阅《天山植物图谱》,突然指着窗外惊呼:"快看!那是新疆猪牙花!"一片低矮的草甸上,十数朵黄绿色的钟形花朵正在寒风中摇曳。周明远减速停车,雨晴第一个跳下车,登山靴陷进松软的苔藓中。"这些花为什么长在雪线附近?"她蹲下身,发现花瓣背面凝结着细小的冰珠。
"因为它们有特殊的抗冻机制。"林秀娟打开图鉴,指着彩色插图解释,"猪牙花的细胞液含有大量糖分和抗冻蛋白,就像天然防冻液。"她忽然压低声音,"在维吾尔族传说里,这种花是天山雪女的眼泪变的——每当暴风雪来临,她就会躲在草丛里哭泣。"
房车继续盘旋而上,海拔表突破2500米时,窗外突然掠过一群岩鸽。周明远减慢车速,指着悬崖上的岩画说:"这些都是公元前10世纪的游牧民族留下的。"雨晴踮脚张望,看到赭红色的石刻中,既有头戴尖帽的人形图案,也有螺旋状的太阳符号。"他们为什么要在这么高的地方画画?"
"这可能是祭祀路线标记。"周明远调出平板电脑里的卫星地图,"天山山脉有上百条古代丝绸之路支线,牧民们通过岩画传递路况信息。看那个手捧羊角的图案,可能是提醒后人这里有水源。"
当房车驶入3200米的达坂时,一场小型暴风雪突然袭来。雨晴透过结霜的车窗,看见漫天雪粒中闪过一道黑影——那是一只金雕,翼展近两米的猛禽正乘着气流盘旋。周明远打开车载广播,哈萨克语的天气预报混杂着电流杂音:"...艾比湖方向风力8级,建议牧民停止转场..."
"金雕的视力是人类的8倍,"林秀娟忽然说,"它们能看清3公里外岩羊的移动。"说着掏出长焦相机,镜头里那只猛禽突然俯冲而下,爪间似乎抓着什么。"是狐狸!"雨晴尖叫起来。画面显示金雕的猎物竟是一只赤狐,两者在雪地里展开生死搏斗。
暴风雪持续了二十分钟突然停歇。拨云见日的瞬间,博格达峰如同巨幅水墨画般在云雾中缓缓展开。阳光穿透云层,在雪峰顶端镀上金色的光晕,山腰处的云雾如同流动的白色绸缎,时而如瀑布倾泻,时而作螺旋上升。雨晴的冲锋衣帽子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她却固执地站在风口,举着平板电脑拍摄延时摄影。
"海拔3680米,温度-3℃。"周明远报出数据,同时指向车外结满冰凌的松树。那些云杉的枝条下垂着晶莹的冰锥,阳光照射下折射出彩虹光晕。林秀娟忽然指向山坡某处:"那些白色斑点是岩羊群!"透过望远镜,能清晰看见十数只灰褐色的岩羊正在陡峭的崖壁上觅食,它们的蹄底有特殊的吸盘结构。
当房车开始最后冲刺时,山风送来隐约的铃铛声。转过一个急弯,三头戴红绸带的牦牛出现在视野里,领头的公牛犄角上挂着铜铃,正有节奏地摇晃。牧民阿力木江骑着枣红马迎面而来,他的羊皮袄上落满雪花:"前面的路积雪深,建议换雪地胎。"说着解下腰间的铜壶递过来,"喝口热奶茶,驱驱寒。"
热奶茶入喉的瞬间,雨晴忽然指着天空尖叫:"彩虹!"雨后初晴的天山之巅,一道七色彩虹横跨雪峰,与金雕、岩羊构成震撼的全景图。周明远赶紧架好三脚架,却发现镜头里多了个意外身影——那只金雕竟然又飞回来了,振翅盘旋的身影在彩虹前划出优美的弧线。
抵达天池停车场时,数字温度计定格在-5℃。雨晴下车瞬间,呼出的白雾在阳光下凝成冰晶,落在皮肤上瞬间化作凉意。远处传来冬不拉的琴声,混合着冰川融水的叮咚声,仿佛大自然奏响的迎宾曲。周明远望着女儿通红的脸蛋笑道:"我们这趟天山天路,可是穿越了西个气候带——从吐鲁番的暖温带,到云杉林的温带,再到现在的高山寒带。"
林秀娟翻开笔记本,扉页上写着今天的观察记录:"3月22日,海拔3680米,见证金雕捕食、岩羊群活动,发现新疆猪牙花与高山雪莲共生带..."她合上本子,抬头望向圣洁的博格达峰,峰顶的冰川在阳光下闪烁着钻石般的碎芒,仿佛天山之神注视着这场跨越千年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