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赛克斯-皮科阴影下的博弈
1916年春天,大马士革老城的石板路被晨雾浸润,穆罕默德·阿卜杜勒蹲在倭马亚清真寺旁的茶馆角落,望着铜壶里腾起的热气发呆。他的指节无意识着怀中的羊皮卷,上面用细密的库法体记录着英法密约的零星情报——这是他冒着生命危险从贝鲁特法国领事馆偷出的碎片。
"穆罕默德!"茶馆老板哈米德突然掀开珠帘,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扫过空荡荡的庭院,"英国人的巡逻队往这边来了。"
青年猛地起身,羊皮卷塞进缠头巾内侧。石板路传来马蹄声时,他己经混进搬运货物的人群。三个头戴钢盔的英国士兵牵着马在茶馆前停下,为首的军官扯下围巾露出棱角分明的脸:"看见可疑人物了吗?"
哈米德佝偻着背擦拭铜盘:"长官,不过是些讨生活的穷人。"他眼角余光瞥见穆罕默德混在运送枣椰的驴队里远去,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三百公里外的耶路撒冷,英国情报官劳伦斯正站在总督府的露台上。地中海的风裹挟着咸腥掠过他的军装,远处哭墙前祈祷的人群像黑色蚁群般蠕动。副官急匆匆跑来:"长官,阿拉伯起义军的代表到了。"
劳伦斯整了整勋章,转身走进会客室。三个裹着红白头巾的阿拉伯人坐在波斯地毯上,中间老者的银质弯刀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费萨尔王子问候您,劳伦斯上校。"老者开口,声音如同砂纸打磨陶罐,"我们需要武器和承诺。"
"麦克马洪先生的信件己经明确——"劳伦斯话音未落,被突然闯入的传令兵打断。士兵气喘吁吁递上加密电报,劳伦斯的脸色瞬间阴沉。密约签署的消息正在阿拉伯半岛引起震动,哈希姆家族的部落长老们开始质疑英国人的诚意。
当晚,贝鲁特的法国领事馆内,外交官乔治·皮科正把玩着象牙烟斗。烛火在他脸上投下诡谲阴影,对面坐着戴着金边眼镜的英国外交官马克·赛克斯。"我们必须加快行动。"赛克斯敲击着桌上的地图,叙利亚、伊拉克的边界被红蓝铅笔粗暴分割,"阿拉伯人要的是海市蜃楼,而我们要的是实实在在的油田。"
皮科吐出烟圈:"但费萨尔王子的军队在汉志势如破竹,哈希姆家族的号召力..."
"就让他们当名义上的统治者。"赛克斯冷笑,在大马士革位置重重画圈,"这里归法国,巴格达归我们,至于巴勒斯坦..."他的笔尖悬在耶路撒冷上空,"国际共管,谁也别想独占。"
此时的穆罕默德己经穿越沙漠,抵达哈希姆家族的营地。费萨尔王子的帐篷外,哨兵用弯刀拦住去路:"你是谁?"
"我带来了英国人的背叛。"青年扯开缠头巾,羊皮卷上的法文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帐篷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费萨尔掀开帘子走出来,黑色长袍在夜风里猎猎作响。他接过羊皮卷,鹰隼般的眼睛快速扫过内容,指节捏得发白:"原来我们浴血奋战,不过是给欧洲人当棋子?"
穆罕默德单膝跪地:"殿下,叙利亚的阿拉伯民族主义者己经在秘密集会,他们愿意追随您..."
"够了!"费萨尔突然暴怒,将羊皮卷摔在沙地上,"英国人承诺让阿拉伯人建国,现在却要把我们的土地像蛋糕般瓜分!"他转身对传令兵下令:"召集部落长老,明日议事。"
次日清晨,沙漠上支起无数黑色帐篷。贝都因部落的长老们围坐成圈,费萨尔的弟弟阿卜杜拉挥舞着弯刀:"我们流了这么多血,难道要看着叙利亚、伊拉克变成英法的殖民地?"
"但我们没有足够的武器对抗他们。"老酋长摇头叹息,"土耳其人虽然败退,英国人的军舰却停在海法港。"
穆罕默德突然站起:"我们可以联合法国人!皮科先生在贝鲁特说过,他们对赛克斯的方案也有不满..."
"法国人?"费萨尔冷笑,"他们想要大叙利亚,连黎巴嫩的马龙派基督徒都要纳入保护。别忘了,他们在阿尔及利亚怎么做的!"
正争论间,远方突然传来马蹄声。劳伦斯骑着阿拉伯马疾驰而来,身后跟着满载武器的车队。"费萨尔殿下,"他翻身下马,摘下军帽,"伦敦决定追加五千支步枪和二十门火炮。"
费萨尔盯着他的眼睛:"代价是什么?麦克马洪先生的承诺还算数吗?"
劳伦斯避开对方的目光,擦拭着望远镜:"战争结束后,阿拉伯人将获得自治权..."
"自治权?"阿卜杜拉突然大笑,抓起羊皮卷甩到劳伦斯面前,"看看你们背着我们签的密约!"
劳伦斯脸色骤变,拾起羊皮卷匆匆扫视。当看到熟悉的字迹时,他踉跄着扶住马鞍:"这不可能...外交部..."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阿拉伯人不信任你们了吧?"费萨尔的声音冷如刀锋,"告诉赛克斯先生,哈希姆家族的剑,不是为欧洲人的棋盘准备的。"
劳伦斯沉默良久,将望远镜递给费萨尔:"殿下,我个人承诺,会在伦敦为阿拉伯人的权益抗争。但请记住,在大国博弈中,有时候需要迂回策略。"
当晚,穆罕默德在营地外遇见独自沉思的劳伦斯。英国军官往沙地上画着地图,烟头明灭间,叙利亚的轮廓忽隐忽现。"你说,如果阿拉伯人联合起来,真能抗衡英法吗?"劳伦斯突然问。
青年蹲下,用匕首在地图上划出新的边界:"我们不需要抗衡,我们需要让他们知道,这片土地上的每个沙丘,都埋着阿拉伯人的血。"
远处传来部落的驼铃声,穆罕默德起身离开。劳伦斯望着他的背影,将烟头狠狠按进沙里。赛克斯-皮科协定的阴影下,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而这片古老的土地,注定不会轻易屈服于外来的瓜分。
当黎明再次照亮大马士革古城,穆罕默德带着费萨尔的密信踏上新的旅程。他不知道,自己正走在改变中东命运的道路上,而英法划定的边界线,终将在阿拉伯人的抗争中,变得千疮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