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出走的房车

北京西三环，傍晚六点半，城市华灯初上。

周明远把公文包重重摔在沙发上，眉头紧锁。厨房传来菜刀与砧板的碰撞声，混合着电视里新闻联播的播报声。他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后颈紧绷得像一根拉到极限的橡皮筋。

"吃饭了！"林秀娟端着菜从厨房出来，围裙上沾着油渍，鬓角散落着一缕未及整理的头发。

周明远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雨晴还没回来？"

林秀娟的表情瞬间凝固，放下菜盘，"我给她班主任打过电话了，说今天早退去医院了。"

"又偷跑出去？怎么没跟我商量？"周明远语气里带着责备。

林秀娟深吸一口气，"小远，你今天又加班了吧？"

周明远放下公文包，脱下西装外套挂在椅背上，"客户临时要求改方案，我能有什么办法？你也知道这个月的KPI..."

"你半年没陪雨晴吃过一顿完整的晚饭了，"林秀娟打断他，"她现在连叫你'爸爸'都觉得别扭。"

周明远沉默了。落地窗外，车水马龙，霓虹初上，一个青春期少女的背影悄然从小区溜走。

晚上十点，周雨晴蹑手蹑脚地打开家门。客厅黑着灯，只有玄关的感应灯随着她拖鞋的脚步亮起。她以为父母己经睡了，没想到客厅角落里传来一声轻响。

"这么晚去哪了？"周明远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低沉。

雨晴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掉落。她认命般地走向沙发，"医院。"

"又是那个医院？"林秀娟的声音从厨房飘来，接着手里端着牛奶走了出来。

周雨晴没有回答，只是抱紧了双臂。她才不会告诉他们，她今天去医院是因为在网上看到一个关于抑郁症的测试，结果让她无法释怀。那个可怕的分数像鬼魂一样缠着她。

"体检结果怎么样？"周明远坚持问道。

"一切正常。"雨晴含糊地回答，抓起茶几上的耳机就要回卧室。

"坐下。"周明远的语气不容置疑。

雨晴犹豫了一下，在沙发边缘坐下，眼睛盯着茶几上的相框——那是全家去年在三亚拍的照片，所有人笑得那么开心。

"为什么要逃避？"周明远盯着她说，"我们是你父母，不是敌人。"

"我没逃避，"雨晴声音有些嘶哑，"只是...太累了。"

"谁不累？"周明远提高了声音，"我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就为了这个家。你呢？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是听歌就是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视频..."

"够了！"雨晴突然站起来，把耳机狠狠摔在茶几上，"你们从来就不在乎我想要什么！"

客厅陷入沉默，只有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林秀娟看着女儿夺门而出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雨晴比往常起得早。她简单洗漱后，抓起书包就往外冲，几乎与同样匆匆出门的周明远撞了个满怀。

"去哪？"周明远条件反射地问道。

"上学。"雨晴简短地回答，绕过父亲就要下楼。

"等等，"周明远喊住她，"今天我有事，会和你们班主任沟通一下。"

雨晴头也不回地跑下楼，周明远看着她单薄的背影，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

中午，周明远难得提前回家。客厅里，林秀娟正在织毛衣，屏幕保护程序上是雨晴小时候的照片。

"联系过老师了？"林秀娟问。

周明远点点头，坐进沙发，"老师说雨晴最近情绪有些波动，建议我们多关注她的内心世界。"

林秀娟放下手中的毛线，"你早就该这么做了。雨晴从小就要强，现在青春期又敏感..."

"我知道，"周明远打断她，"可是你知道我有多难吗？公司正在裁人，我可能..."他没有说完，只是揉了揉太阳穴。

林秀娟没有接话，气氛再次陷入沉闷。

当天晚上，周明远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们离婚吧。"他突然对正在厨房盛汤的林秀娟说。

汤匙掉进锅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又来了，"林秀娟放下汤勺，疲惫地看着他，"我说过多少次要冷静..."

"不是气话，"周明远深吸一口气，"我是认真的。"

冰箱上的全家福照片似乎摇晃了一下。雨晴正好从浴室出来，手中拿着手机，听到父母对话后猛地僵在原地。

"为什么？"林秀娟的声音出奇地平静。

"这样对我们都好，也许分开能让我们都找到新的方向。"周明远避开她的目光。

"找到方向？"林秀娟苦笑，"你以为这就能解决问题吗？雨晴会怎么想？"

周明远望向楼梯方向，雨晴己经不见了踪影。

第二天清晨，雨晴听到客厅传出争吵声。

"这是我的决定，不需要你批准！"周明远的声音很激动。

"至少等雨晴高考结束！"林秀娟的声音在颤抖。

雨晴抓起书包冲下楼，看到父母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面前是父亲的黑色行李箱和一张汽车销售合同——合同上，房车的照片格外醒目。

"你们说什么？"雨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明远看着女儿苍白的脸，心如刀绞，"爸爸妈妈决定...分开生活。但不是离婚，我们还在一个屋檐下。"

"荒谬！"林秀娟摇头，"雨晴要中考了！"

"不，"周明远打断她，首视雨晴的眼睛，"我知道你最近压力很大，我也一样。我们需要改变。"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房车照片，"我买了一辆房车，我们全家去旅行。没有学校，没有办公室，没有压力...只有我们和这条路。"

林秀娟震惊地看着丈夫，仿佛他失去了理智，"周明远，你在开玩笑吗？"

周雨晴呆站在原地，房车、旅行、离开...这些词语在她脑海中回荡。

"不，我没有玩笑，"周明远坚定地说，"我己经请了长假，你也请个假，陪我去看看这个国家，找回我们的家庭。"

林秀娟摇头，"太疯狂了..."

"疯狂？"周明远苦笑，"我们的生活早己支离破碎。至少在路上，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雨晴突然上前，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我可以一起去吗？"

周明远和林秀娟同时看向女儿，一时间没人回答。

"我有选择吗？"雨晴自嘲地笑了笑，"如果这样能让我逃离...那就走吧。"

三天后，一辆白色房车驶出北京城，车上贴着醒目的家庭贴纸。

周明远坐在驾驶座上，透过后视镜看着后排的两个女人。林秀娟正在整理旅行手册，雨晴则戴着耳机看手机，对窗外的景色毫无兴趣。

"我下载了些音乐，"周明远试着打破沉默，"你们要听吗？"

回应他的是雨晴拉下耳机的动作，以及林秀娟礼貌的微笑："谢谢，等到了服务区我看看。"

车轮滚滚向前，京藏高速在晨光中延伸。这个由三个孤独灵魂组成的家庭，正驶向未知的旅途中。

周明远握紧方向盘，心里涌起一股久违的希望——也许，车轮真的能带来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