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兰陵王府。
风雪渐歇，高长恭踏着夜色回到府邸。
推开暖阁的门，烛光融融，驱散了满身寒意。
只见云歌巧笑倩兮，正将最后一碟小菜布上桌案，满室皆是熟悉的饭菜香。
“回来了？”云歌抬眸，眼中笑意温柔而了然。
“嗯。”高长恭解下披风，目光落在满桌菜肴上，“你…知道了？”
“当然知道。”
云歌走近，抬手拂去他肩头未化的雪粒，
“我的战神夫君，又要出征了。这次，是为国而战。”
高长恭深深看着她：“你…不反对？”
“反对？”云歌莞尔，眼中是澄澈的理解，
“我为何反对？你是在守护北齐的疆土，庇护北齐的万千黎庶，又不是在为那个…‘人’卖命。”
高长恭心头一热，长臂一伸，将人紧紧拥入怀中，下颌埋在她温热的颈窝，声音闷闷的：
“此去关山万里，不知几时才能归…”
云歌回抱住他精壮的腰身，脸颊贴着他的胸膛，感受沉稳有力的心跳：
“放心去。我会在家安心等你。济世堂的冯叔还等着我飞书指导，你爱喝的梨花酿也该备料了，还有…”
她絮絮叨叨地数着日常，试图驱散离别的愁绪。
话音未落，高长恭己低头，带着不容置疑的深情，攫住了她的唇瓣。
所有的言语尽数融化在缠绵悱恻的吻里。
角落里，伍儿和戟安对视一眼，默契地缩了缩脖子。
伍儿用气声嘀咕：
“亲吧亲吧…这一亲，指不定要亲到猴年马月才能续上了…”
戟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良久，云歌才红着脸微微喘息着退开些许。
成婚多年，每次分别，仍如新婚般难舍。
高长恭指腹流连地着她的脸颊，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不舍与一丝未散的戾气：
“今日…我真的很想杀了他…为大哥报仇…”
云歌伸出食指，轻轻按在他的唇上，止住了后面的话。
她的目光沉静而温柔：
“我知。可是长恭，这山河若倾，高氏宗庙不存，大哥的仇，报了又有何意义？百姓何辜？你心中的道义，比一时快意的复仇，更重千钧。”
她牵起他的手，引向桌边，
“明日即要出征，今晚先好好用饭。你爱吃的都备下了，还有那碗十全大补汤，定要喝完。军营里可没人给你熬这个。”
高长恭看着那碗热气腾腾、药香浓郁的汤，忽然俯身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
“夫人…这是想让为夫今夜…不得安枕么？”
云歌脸“腾”地红透，羞恼地捶了他一下，嗔道：
“心里这么想也别说出来啊！”
“哎哟喂！”伍儿实在忍不住了，捂着眼睛叫唤，
“两位主子！求求你们吃了饭再亲亲歪歪成不？这桌菜都快凉透啦！”
高长恭朗声一笑，拉着云歌坐下，又对伍儿戟安道：
“你二人也坐下一同用些。”
伍儿、戟安连忙道谢落座。
高长恭看着这对欢喜冤家，想起一事，略带歉意道：
“本在兰陵郡就要为你二人办婚礼，偏逢太皇太后薨逝，国丧期间不得操办。如今看来，也只得待凯旋归来，再让你们如愿了。”
云歌笑着接话：
“不急在这一时。跟着王爷，戟安定能平安归来，到时喜酒管够。”
伍儿脸颊飞红，扭捏道：
“谁、谁说我急了！我才不急呢！”
戟安瞥她一眼，憨憨地接口：
“我急行不？”
说着，竟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露出一方折叠整齐的素帕，献宝似的，
“不过…你送我的这个，我真的很喜欢。”
云歌好奇地凑过去，和高长恭一同细看。
只见那方素帕上，用歪歪扭扭的针脚绣着一个…勉强能辨认出是戟的图案，线条粗犷，透着一股子笨拙的认真。
“噗嗤…”云歌忍俊不禁，指着那帕子笑道：
“戟安，伍儿这定情信物…绣得可真像一面威风凛凛的战旗啊！”
烛火摇曳，映着伍儿羞红的脸和戟安珍视的眼神，也映着高长恭与云歌相视一笑中，那暂时被温情压下的、即将奔赴沙场的凝重。
深夜，兰陵王府。
烛火己熄，罗帷低垂，只余窗外雪光映着朦胧的微亮。
锦被之下，是缠绵后的温存与静谧，只余彼此急促的心跳和未平的气息在黑暗中交融。
高长恭有力的手臂仍紧紧箍着云歌纤细的腰肢，将她嵌在自己滚烫的胸膛前。
他埋首在她馨香的颈窝，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肌肤上，引得她一阵轻颤。
喘息渐平，他却忽然收紧了怀抱，薄唇贴着她小巧的耳廓，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情动后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求：
“云歌…” 他唤着她的名，齿尖若有似无地轻啮着她的耳垂，
“什么时候…为了我…生个孩儿？”
云歌的心瞬间被酸涩的暖流和尖锐的隐痛同时攫住。
她何尝不想？想有一个融合了他绝世风姿与她灵慧眼眸的小小生命，承欢膝下。
想看他笨拙地抱着婴孩，想听那一声软糯的“爹爹”…
可是…
她闭了闭眼，眼前闪过史书冰冷的字句，闪过他最终可能走向的悲壮结局。
乱世烽火，刀剑无眼。
她这缕异世孤魂，强改了他的命数，却不知未来会走向何方。
若有了孩儿，是让他（她）在这动荡中降生，承受可能的分离与失去父亲的痛苦吗？
她不敢赌，更不忍心让一个无辜的小生命，背负如此沉重的未知。
黑暗中，云歌沉默了片刻。
她翻过身，与他面对面。
借着窗外微弱的雪光，她看到他那双即使在黑暗中也亮得惊人的凤眸，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云歌伸出手，轻轻抚上他俊美无俦的脸庞，描摹着他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
“长恭…” 她迎着他灼热的目光，努力弯起唇角，“等…等这仗打完…等天下…太平些…”
高长恭眼中的光芒微微黯了一下，他读懂了她的未尽之言。
他没有追问，也没有强求。
只是收紧了手臂，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
他的吻，带着安抚和承诺的力度，珍重地落在她的额心、眼睑、鼻尖，最后深深印上她的唇。
“好…” 他在她唇齿间模糊地应着，气息交融，
“等天下太平…我们生一堆孩儿，教他们习武…把我们的济世堂，开遍大齐的每一座城…”
云歌的眼眶瞬间湿热。
她用力回抱住他，将脸深深埋进他坚实的胸膛，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清冽又温暖的气息，无声地点着头。
罗帷之内，只余下彼此交缠的呼吸和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