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心理康复中心的落地窗,在沙盘上洒下细碎的金斑。沈知遥握着记录板的手指微微发紧,目光落在诊疗室角落蜷缩成一团的少女身上。女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脖颈处蜿蜒的疤痕在苍白皮肤下泛着诡异的青紫色,与七年前镜子里那个浑身浴血的自己重叠。
“别怕,这里很安全。”苏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经年累月沉淀的温柔。他端着两杯热茶缓步走近,青瓷杯沿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少女紧绷的下颌线。沈知遥注意到他袖口若隐若现的旧疤痕——那是曾经用玻璃碎片自残留下的印记,如今己化作淡粉色的纹路,像新生的藤蔓。
诊疗室门突然被撞开,带着消毒水气息的风卷着哭喊声涌入。“求求你们救救我女儿!”中年女人扑通跪地,鬓角白发随着颤抖簌簌落下,“她自从被烧伤后就不肯见人,天天说那些怪物要来抓她……”话音未落,少女突然尖叫着抓起沙盘里的人偶砸向墙壁,陶瓷碎裂的脆响惊飞了窗外栖息的麻雀。
沈知遥与苏砚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起身。七年前那场大火教会他们,创伤就像蛰伏在暗处的毒蛇,稍有不慎就会撕碎好不容易拼凑的平静。苏砚蹲下身捡起人偶残肢,用哄孩子的语气轻声道:“看,小蝴蝶只是累了,我们帮它修补翅膀好不好?”少女的抽噎声渐渐弱下去,目光却始终警惕地盯着两人。
深夜的办公室,沈知遥揉着发酸的后颈整理病例。窗外暴雨倾盆,雨幕中隐约浮现出七年前火灾现场的浓烟。那时的苏砚蜷缩在警车后座,手腕缠着带血的绷带,却固执地要把烧焦的小熊玩偶塞进她怀里。如今那个破碎的玩偶,正安静地躺在康复中心的荣誉柜里,玻璃罩外缠绕着新生的常春藤。
“在想什么?”苏砚的声音惊散了回忆。他抱着一摞心理评估报告推门而入,衬衫第二颗纽扣上沾着颜料——下午他带着病患们画治愈系水彩时留下的痕迹。沈知遥伸手帮他取下那抹艳色,触到的却是他温热的肌肤,心脏突然不受控地加速跳动。
“那个烧伤的女孩,让我想起了曾经的自己。”沈知遥将病例轻轻推到他面前,纸张上的字迹被台灯晕染出柔和的光晕,“她在噩梦里重复被火焰灼烧的瞬间,就像当年的你困在自责的漩涡里。”苏砚修长的手指抚过病例上的诊断结论,突然轻笑出声:“原来我们都在用别人的伤,治愈自己的疤。”
雨声渐歇时,苏砚说起康复中心筹备初期的往事。那时他们租下这间废弃工厂,斑驳的墙面上还残留着火灾留下的焦痕。他跪在满地瓦砾中清理碎片,掌心被玻璃划出血痕,却固执地要把变形的消防警报器挂在走廊尽头——那是他赎罪的方式,也是重生的见证。
“你知道吗?”沈知遥突然开口,目光落在窗外初升的朝阳上,“当你在法庭上说出真相的那天,我以为自己会恨到窒息。可看到你眼里比我更深的痛苦,突然觉得那些燃烧的岁月,不过是命运给我们的考验。”苏砚伸手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首抵心脏:“所以我们要让这里成为别人的灯塔,告诉他们,黑暗再漫长,总会等到破晓。”
破晓时分,那个烧伤的少女偷偷溜进艺术治疗室。月光从天窗倾泻而下,照亮她颤抖着拿起画笔的手。颜料在画布上晕染成斑斓的星云,她终于敢触碰自己颈间的疤痕,将那段噩梦化作笔下璀璨的银河。沈知遥和苏砚站在门外,看着少女蜷缩的脊背渐渐挺首,相视一笑——这大概就是他们追寻的救赎,在治愈他人的过程中,完成对自己的和解。
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康复中心的院子里响起清脆的鸟鸣。沈知遥推开诊室大门,看见苏砚正蹲在花坛边教孩子们种向日葵。金色的花籽撒进泥土,像撒下无数个等待绽放的希望。她突然想起七年前那个绝望的自己,永远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与曾经的“噩梦”携手,将伤痛酿成照亮他人的光。
“沈医生!苏医生!”孩子们的欢呼打断思绪。烧伤的少女抱着画跑来,画布上燃烧的不再是火焰,而是千万只振翅的蝴蝶。沈知遥接过画作,目光与苏砚交汇,在彼此眼中看见重生的光芒。那些缠绕着仇恨与愧疚的茧,终于化作漫天飞舞的蝶,带着他们的故事,飞向更辽阔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