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那声嘶哑的、饱含绝望的尖叫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苏皖的耳膜!她布满泪水的浑浊眼睛此刻只剩下惊骇欲绝的恐惧,死死盯着债本上那行新浮现的血字——“永锢此间!”。这绝望的妇人并非扑向苏皖,而是像护崽的母兽,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枯瘦如爪的手首首抓向苏皖手中那张记录着司徒珏生前笑容的旧照片!
“呃啊!”苏皖被梅姨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堆满杂物的架子上,灰尘簌簌落下。照片在她指尖剧烈颤抖,上面残留的司徒珏的怨念似乎被梅姨的尖叫和扑近再次刺激,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猛地从照片中爆发出来!
“嘶——!”
照片上,司徒珏那双原本定格在灿烂笑容的眼睛,瞳孔深处骤然变得漆黑如墨,仿佛两个旋转的微型黑洞!一股更加强烈、更加混乱的精神冲击,夹杂着孩童尖锐的哭嚎、锁链的冰冷摩擦和一种被深埋地底的窒息感,狠狠撞向苏皖的脑海!
剧痛!撕裂灵魂般的剧痛让苏皖眼前一黑,闷哼着几乎跪倒在地。照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手指剧痛,却又像被无形的胶水黏住,无法甩脱!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像一张脆弱的纸,正被那怨毒的旋涡疯狂撕扯。
“珏…儿…不…要…”梅姨扑到近前,枯瘦的手终于抓住了照片的一角!她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缝住的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血沫。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浑浊的泪水混着汗水在她沟壑纵横的脸上肆意流淌。当她布满老茧的指尖触碰到照片上司徒珏影像的瞬间
嗡!
一股奇异的、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共鸣感在狭小的储藏室内荡开!
照片上那股疯狂冲击苏皖的怨毒力量,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沸腾水面,骤然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和…混乱。司徒珏那双漆黑怨毒的“眼睛”里,那疯狂旋转的旋涡似乎凝滞了一刹,极其短暂地倒映出梅姨那张布满泪水和无尽悲痛的脸庞。
就是这一瞬间的凝滞!
梅姨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是悲痛?是决绝?还是某种被压抑了太久的反抗?她没有试图抢走照片,那只抓住照片一角的手,借着身体前扑的势头,极其隐秘地、用力地往苏皖紧握着照片的另一只手里塞进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触感冰凉、粗糙、带着布料的纹理,边缘似乎有些毛糙,很小一块。
紧接着,梅姨猛地抬起头!她那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储藏室厚厚的墙壁,死死盯向公馆深处的某个方向。她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野兽,脸上最后一丝悲痛被极致的恐惧取代!她缝住的嘴剧烈地抽搐着,那粗糙的黑线深深勒进皮肉里。
“嗬…嗬…”她喉咙里发出急促的、仿佛被扼住脖子的喘息。她不再看照片,也不再看苏皖,那双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睛死死盯着苏皖,瞳孔因恐惧而放大到极致!
她用那只刚刚塞了东西给苏皖的手,指向储藏室门口,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苏皖做了一个极其清晰、极其用力、带着最后警告意味的肢体语言——快逃!
做完这个动作,梅姨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中,猛地松开照片,身体以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近乎狼狈的敏捷,踉跄着冲出储藏室的门,瞬间消失在门外浓稠的黑暗里,只留下一股廉价头油和更深层腐朽的恐惧气息,在空气中迅速消散。
一切发生得太快,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苏皖靠着架子,大口喘息,头痛欲裂,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张泛黄的照片终于不再滚烫和黏手,静静地躺在她汗湿的掌心,照片上的司徒珏恢复了那种凝固的、诡异的灿烂笑容,仿佛刚才那怨毒的爆发从未发生。
而在她的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梅姨塞给她的东西。
她摊开手掌。
那是一小块三角形的、边缘不规则的褪色深蓝色布片。布料很旧,磨损严重,但上面用暗金色的丝线绣着一个极其复杂、扭曲的符文图案。这图案苏皖从未见过,线条盘根错节,透着一种古老而邪异的气息。布片入手冰凉,散发着一种极淡、却异常熟悉的阴冷感——与借寿债本的气息同源,但似乎又多了点别的、更内敛的东西,像是一种…微弱的抵抗?
钥匙!
这个词毫无预兆地撞进苏皖的脑海!梅姨在警告她快逃的同时,给了她这个!这符布碎片…是某种“钥匙”?指向哪里?指向那个甬道?!
怀中的借寿债本依旧滚烫,血红的倒计时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
00 : 54 : 38
时间在疯狂燃烧!梅姨的恐惧、这符布碎片、债本的警告…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地方——那个隐藏的甬道!司徒珏的核心所在!妹妹的生命正在那里被无情抽取!
没有时间犹豫了!苏皖将那张诡异的照片塞进口袋,紧紧攥住那块冰冷的符布碎片。梅姨塞给她这个,并指向门口警告她快逃,绝非字面意思。在这座被司徒鸿掌控的凶宅里,无处可逃!她的意思只能是——快!去做你该做的!去那个地方!用这个!
苏皖的眼神变得像淬火的刀刃。恐惧仍在,但被一种更强大的、近乎燃烧的决绝压了下去。她将符布碎片贴身藏好,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深吸一口带着尘埃和腐朽的空气,毅然冲出了储藏室。
目标无比清晰——甬道入口!
她像一道被死亡驱赶的幽影,在黑暗的公馆深处疾行。有了之前摸索的记忆和梅姨刚才的“确认”,她不再迟疑。心跳声与倒计时的滴答在她脑中轰鸣,每一步都踩在妹妹生命流逝的边缘。
很快,她回到了那片更加死寂、连空气都仿佛凝固的区域。那股源自地底的、阴冷潮湿的泥土腥气,在这里浓郁得令人作呕。她准确地找到了那个墙壁的凹陷处——冰冷、光滑的石质触感清晰可辨。
就是这里!
苏皖掏出那块深蓝色的符布碎片。说来也怪,当她将符布靠近那片冰冷的石壁时,布片上那个暗金色的复杂符文,竟然极其微弱地、如同呼吸般闪烁了一下!一股微弱的、带着抗拒意味的阴冷气息从符文中散发出来,与石壁本身那股厚重、封锁的气息隐隐形成对抗。
同时,她怀中的债本猛地灼烫了一下!倒计时数字疯狂闪烁:
00 : 49 : 01
“没时间了!”苏皖一咬牙,不再犹豫。她将散发着微弱波动的符布碎片,用力按向那片冰冷的石壁,正对着记忆中凹陷的中心点!
“嗤——!”
一声轻微的、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的声响!
符布接触石壁的瞬间,那暗金色的符文骤然亮起!虽然光芒依旧微弱,却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刺入了石壁无形的禁制之中!
阻挡感!一股强大、冰冷、充满拒绝意味的无形屏障横亘在前!苏皖感觉自己像是在推一堵沉重的、冰封的城墙!符布的光芒在屏障的压迫下剧烈闪烁、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石壁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反震力,震得她手臂发麻!
“开啊!开啊!!”苏皖双目赤红,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将全身的力气和所有绝望的意志都压了上去!她的指甲因为用力深深抠进了符布边缘的石壁缝隙里,指腹瞬间被粗糙的石棱磨破,鲜血渗了出来,沾染在冰冷的石壁和符布上!
鲜血接触到符布的瞬间——
嗡!
符布上那暗金色的符文猛地爆发出远超之前的、刺目的金光!光芒不再是微弱的呼吸,而是变成了一道锐利的、充满破邪意味的金线!这金光仿佛对苏皖的血液产生了某种共鸣,带着一种决绝的撕裂感,狠狠刺入那无形的屏障!
“喀啦啦…咔!”
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冰层碎裂的声音从石壁内部传来!那股强大的阻挡力骤然出现了一道裂痕!紧接着,裂痕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不是来自现实,而是来自空间本身的震荡!
苏皖面前的石壁,如同被一双无形巨手猛地撕开了一道口子!腐朽的壁纸和伪装层剥落,露出了后面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比外面浓郁十倍、百倍的阴冷、潮湿、混杂着浓重腐朽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淀了无数痛苦与绝望的怨念气息,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猛地从洞口喷涌而出!
冰冷的狂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腥臭,瞬间灌满了整个走廊!风声里,似乎夹杂着无数细碎的、痛苦的呻吟和锁链拖曳的摩擦声!
甬道!它真的打开了!
苏皖被这股阴风冲得踉跄后退几步,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洞口内是绝对的黑暗,深不见底,仿佛连接着地狱的入口。那扑面而来的怨念气息沉重得让她窒息,皮肤像被无数冰冷的针尖刺着。
怀里的债本如同烧红的烙铁,倒计时疯狂跳动闪烁,数字在血红与刺目的惨白间切换:
00 : 45 : 00
最后西十五分钟!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死寂黑暗的公馆走廊,梅姨的恐惧、司徒鸿的阴影、父亲的背叛…所有的一切都被抛在脑后。眼前只剩下这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洞口,和洞口深处,那妹正在被吞噬的生命。
苏皖的眼神在黑暗中亮得惊人,有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她将那块因爆发而光芒黯淡下去、边缘甚至有些焦黑的符布碎片紧紧攥在手心,感受着那残留的微温和她自己鲜血的黏腻。
不再犹豫。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带着死亡和腐朽味道的空气,仿佛要将最后一丝勇气吸入肺腑。然后,她弯下腰,如同扑向烈焰的飞蛾,一头扎进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甬道的入口。
冰冷、粘稠的黑暗瞬间吞噬了她。
身后,那道被强行撕开的洞口,如同巨兽受伤闭合的伤口,在浓重的怨念和阴风鼓荡下,开始剧烈地扭曲、波动,发出低沉的、仿佛不甘的呜咽,然后,在一阵光影的剧烈闪烁后,“轰”的一声,猛地重新合拢!
石壁恢复了原状,只有剥落的壁纸碎片和空气中残留的、令人作呕的腐朽怨气,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公馆深处这条死寂的走廊,再次沉入无边的黑暗与死寂之中,仿佛那个闯入深渊的身影,从未出现过。只有倒计时的滴答,在虚空中无声地敲响,越来越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