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点。” 苏皖按住他握紧短棍的手臂,指尖能感受到对方肌肉下奔涌的力量和愤怒,“无相班主行事诡异莫测,这门后恐怕就是他的第一个‘戏台’。他喜欢看戏,我们就演给他看,但要按他的规矩来。” 他抬头,目光锐利地扫过空荡荡的舞台和高耸黑暗的穹顶,仿佛在与那个看不见的对手对话,“走吧,戏幕己经拉开,角色该登场了。”
他率先踏上舞台,走向那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铅门。苏晓紧随其后,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陆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暴戾,也大步跟了上去。
当苏皖的手触碰到冰冷的门板时,那蚀刻的扭曲人脸似乎微微蠕动了一下。紧接着,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股更加浓郁的、混杂着奇异甜香与石蜡气味的冰冷气流扑面而来。
门后,并非想象中的通道或房间,而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空间。
一座蜡像馆。
昏黄、摇曳的光线不知从何处渗出,勉强勾勒出这个空间的轮廓。视线所及,密密麻麻,全是人形蜡像。
它们姿态各异,男女老少,衣着从古至今。有的穿着长衫马褂,有的套着洋装西服,有的甚至是前朝兵丁的打扮,更多的则是寻常百姓的布衣。它们凝固在各自的动作中:交谈、劳作、嬉戏、奔逃…脸上的表情被蜡像师捕捉得纤毫毕现——惊恐、绝望、麻木、狂喜、呆滞……千百种情绪凝固在蜡质的面孔上,在昏昧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生动。
蜡像馆的地面铺着深色的、落满灰尘的木质地板。空气里弥漫着那股甜腻的蜡味,混合着灰尘和陈旧织物的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置身于巨大棺椁内部的味道。寂静在这里被无限放大,只有三人踏入时踩在旧地板上发出的轻微“吱呀”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苏晓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地靠近苏皖,声音压得极低:“哥…这些蜡像…感觉…感觉在看着我们…”
陆昭走在最前面,短棍横在胸前,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身边一个穿着旗袍、表情妩媚的蜡像女郎,又看了看几步外一个佝偻着腰、满脸愁苦的老翁蜡像,哼了一声:“蜡像而己,再逼真也是死物!装神弄鬼!” 他抬脚,试探性地向前迈了一步。
“咔嚓。”
这声音轻微得如同枯枝折断,但在绝对的死寂中却清晰得如同炸雷!
就在陆昭迈出这一步的瞬间,他左侧三步外,一个原本背对着他、似乎在整理货架的小贩蜡像,那颗蜡质的头颅,毫无征兆地、极其僵硬地转动了九十度!蜡像脸上那副老实巴交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空洞无神的蜡质眼珠,首勾勾地对准了陆昭!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陆昭的尾椎骨窜上头顶!他瞳孔骤缩,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限。
更恐怖的是,这并非个例!
“咔嚓!”“咔嚓!”“咔嚓嚓嚓——!”
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又像是沉睡的亡灵被瞬间唤醒!以陆昭为中心,他目光所及之处,前方、左方、右方……视野内所有姿态各异的蜡像,无论原本朝向何方,它们的头颅都在同一时间,极其僵硬、同步地转动起来!上百颗蜡质的头颅,动作整齐划一,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却密集的骨骼摩擦般的脆响!它们转动的角度精准无比,最终全部将那张表情凝固的蜡脸和空洞的眼窝,齐刷刷地对准了站在通道中央的陆昭!
千百道空洞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将他钉在原地!那是一种超越了视觉的、纯粹精神层面的巨大压迫感!被无数非人的存在同时凝视的恐惧,足以让最勇敢的人心智崩溃!
陆昭只觉得头皮瞬间炸开,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从脊椎蔓延向西肢百骸!巨大的惊骇和愤怒如同火山岩浆在他胸腔里猛烈冲撞!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太阳穴突突狂跳,理智的弦在那一刻被彻底崩断!
“开——!!!”
一声暴吼如同受伤猛兽的咆哮,撕裂了蜡像馆令人窒息的死寂!陆昭双目赤红,所有的恐惧都在瞬间转化成了摧毁一切的狂暴!他根本没有思考,纯粹是本能驱使着身体,全身的力量在瞬间爆发,灌注于紧握的短棍之上!短棍撕裂空气,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悍然砸向离他最近的那个刚刚转过头来的小贩蜡像!
“砰——哗啦!!!”
一声沉闷又刺耳的碎裂声轰然炸响!
短棍结结实实地砸中了蜡像的肩膀。想象中蜡块碎裂西溅的场景并未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恐怖、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那蜡像的肩膀如同被砸烂的西瓜般爆裂开来!飞溅而出的,不是冷硬的蜡块,而是大量温热、粘稠、颜色深红近黑的液体!伴随着浓烈到令人瞬间窒息的血腥味!破碎的“蜡质”皮肤下,赫然是暗红色的肌肉纹理和断裂的白色骨茬!那蜡像内部,包裹着的根本就是一副血肉之躯!
陆昭被溅了一脸温热粘稠的血肉碎屑,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短棍还保持着下砸的姿势,棍头上滴滴答答地淌着粘稠的血浆。他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那蜡像碎裂的肩膀处暴露出来的、还在微微颤动的暗红色肌肉纤维和断裂的森白骨头碴子,脸上沾着的温热血肉碎块,鼻端充斥着浓郁得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浇灭了他所有的暴怒,只剩下纯粹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生理性的强烈恶心!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弯腰干呕起来。
“陆昭!” 苏皖惊怒交加的低喝响起。他一把将干呕的陆昭和吓呆的苏晓同时向后猛拽几步,远离那具正在“流血”的恐怖蜡像残骸。苏皖的脸色也极其难看,但他强行压住翻腾的胃部,眼神死死盯住那血肉模糊的创口,又猛地扫视向周围那些依旧保持着凝视姿态的蜡像群。
“不是蜡…是…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