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木堡灰蒙蒙的轮廓在地平线上显现,如同蹲伏的巨兽。
赤卫军第一连的士兵们踏着整齐的步伐,深红色的粗布衣在晨光下连成一片涌动的赤潮,靴底踏过枯草的沙沙声汇聚成低沉的轰鸣。
队伍前方,库克按着腰间的厚背砍刀,眼神锐利如鹰,身旁是兼任支部书记的格鲁夫,他手中紧握的并非武器,而是一叠油墨未干的传单,标题醒目——《告橡木堡军民书》。
队伍中段,李青冰冷的金属瞳孔扫过囚车。雷纳德、艾瑞克、布鲁克三人被分开关押在坚固的橡木囚笼里,铁链加身。
雷纳德形容枯槁,眼神空洞地望着越来越近的城堡;艾瑞克肥胖的身躯在颠簸中瑟瑟发抖,如同待宰的猪猡;只有布鲁克,佣兵团长蜷缩在角落,嘴角挂着一丝阴冷的嘲讽,目光扫过行军的赤卫军时,带着毒蛇般的审视。
格鲁夫策马靠近李青,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疑虑:“大人,战士们都在议论,打下橡木堡后,是不是立刻公审那三个杂碎?大伙儿的血债,都等着讨还呢。”
李青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声音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周围几个骨干耳中:“格鲁夫同志,告诉战士们,他们的血仇,劳动会绝不会忘记。但现在,不是时候。”
他抬手指向橡木堡那低矮的城墙和塔楼,冰冷的金属指尖在晨光下折射出一点寒芒。
“过早审判这三个败军之将、腐朽贵族,只会像一盆冷水,浇灭我们解放更多被压迫者的熊熊烈火!”
“他们的审判台,不该设在小小的橡木堡,而该立在奥里昂城的广场上!让所有奥里昂领的农奴、工匠、贫民都亲眼看着,这些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蛀虫,是如何被人民的力量彻底碾碎!”
“他们的哀嚎,将成为旧世界崩塌的丧钟!现在,我们要做的,是砸碎这第一道枷锁,用橡木堡的仓库充实我们的粮秣,用它的城墙磨砺我们的刀锋!”
库克闻言,猛地一握拳,眼中爆发出精光:“说得好!大人!砸碎枷锁!让那些还缩在奥里昂城的杂碎看看,咱们赤卫军的铁拳!”
他转身,对着行军队列一声虎吼:“同志们!加把劲!橡木堡就在眼前!拿下它,粮仓里的麦子,就是咱们公社的!让那些喝咱们血的领主老爷,滚蛋!”
“拿下橡木堡!”
“解放橡木堡!”
口号声瞬间压过了脚步声,士兵们眼中复仇的火焰被引导向更明确的战斗目标,士气如虹。
莉莉丝骑着缴获的驮马跟在队伍后方,闻言却微微蹙眉。她理解李青的政治考量,但“碾碎”、“哀嚎”、“丧钟”这些冰冷的词汇,依旧让她感到一丝不适。
她下意识地望向行军路线旁的土地,几处被砍伐殆尽的林地在寒风中着树桩,像大地丑陋的伤疤。
过度索取的反噬阴影,始终萦绕在她心头。
…………
橡木堡的城墙上,一片混乱。
代理指挥官鲍尔斯骑士,一个顶着酒糟鼻、盔甲都扣歪了的中年男人,正对着几个惊慌失措的卫兵咆哮:“废物!都是废物!探子呢?不是说那群泥腿子还在几十里外磨蹭吗?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滚去敲警钟!所有能动弹的都给老子滚上城墙!弓箭!滚木礌石!快!”
他扶着冰冷的城垛向下望去,心脏猛地一抽。
城下那片涌动的深红,寂静无声,只有一面赤色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队伍排列得整整齐齐,与他记忆中那些乱哄哄的农民暴徒截然不同。
更让他胆寒的是队伍中间那几门用驮马拖曳着的、闪烁着冷硬金属光泽的管子——线膛炮!布鲁克团长败退回来时描述的恐怖武器!
“快!快去向奥里昂城求援!说我们顶不住了!”鲍尔斯的声音己经带上了哭腔。
“大人……奥里昂城……奥里昂城自身难保啊!”一个亲兵哭丧着脸,“艾瑞克老爷都被抓了……”
鲍尔斯眼前一黑。
赤卫军在距离橡木堡城墙五百步外停下脚步。
这个距离,正好超出守军弓箭的最大射程,却牢牢地将整个城堡纳入线膛炮的死亡射界。
贝索指挥着炮组,动作麻利得如同演练了千百遍。
沉重的炮车被迅速固定,驻锄深深砸入冻土。
弹药手从特制的木箱里抱出沉重的实心铁弹和药包。
炮口在绞盘的细微转动声中,沉稳地抬升,冰冷的金属光泽对准了橡木堡那扇用厚实橡木包裹铁条加固的主城门——城堡最“坚固”的象征。
“装填完毕!”
“目标!城门!一发试射!”库克压抑着激动,声音洪亮地下令。
贝索亲自将点燃的火把凑近炮尾火门。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撕裂了清晨的宁静!炮口喷吐出长达数尺的橘红色火舌,浓烈的白烟瞬间弥漫开来!
一枚黝黑的实心铁弹带着刺耳的尖啸,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划破空气!
城墙上,鲍尔斯骑士只看到火光一闪,随即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就在脚下炸开!
“哐——咔嚓嚓!!!”
那扇被寄予厚望、象征着领主权威的橡木铁门,如同被无形的巨神之锤狠狠砸中!中心部位瞬间向内爆裂开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破洞!
碎裂的木块、扭曲的铁条混合着硝烟碎石,如同风暴般向城门甬道内激射!站在门后准备堵门的几个卫兵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这股毁灭性的力量撕成了碎片!
城门,洞开!
“神罚……魔鬼的神罚又来了……”一个目睹了布鲁克惨败的老兵在地,裤裆一片湿热,绝望地喃喃自语。恐怖的回忆瞬间击垮了残存的抵抗意志。
“城门破了!”赤卫军阵地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库克猛地抽出砍刀,刀尖首指那狰狞的破洞:“同志们!为了公社!冲啊!”
“冲啊!”
“缴枪不杀!顽抗者死!”
格鲁夫带领的宣传队如同离弦之箭,率先冲出!他们一边冲锋,一边奋力将手中的传单向城头和城内抛洒。
“放箭!扔石头!堵住缺口!”鲍尔斯声嘶力竭地吼叫,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然而,回应他的寥寥无几。
大多数守军士兵,尤其是那些临时征召的农奴兵,看着洞开的城门,听着城外山呼海啸般的呐喊,眼中充满了茫然和恐惧。
几个胆小的己经悄悄丢下了手中的劣质长矛。
库克率领的主力连队,排着相对整齐的突击队形,如同赤色的洪流,汹涌地扑向那象征着旧秩序崩塌的城门缺口!
新列装的燧发枪在阳光下反射着寒光,刺刀如林。
城内的抵抗微弱得可笑。零星射出的几支箭软弱无力,几块滚石也未能砸中冲锋的队伍。当库克第一个踏着破碎的城门碎片冲入甬道,用如雷的吼声宣布“投降不杀”时,绝望的守军彻底崩溃了。
“投降!我们投降!”
“别杀我!我是被逼的!”
武器被慌乱地丢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卫兵们高举双手,跪倒在地,浑身筛糠般抖动着。
鲍尔斯骑士被几个民兵从塔楼里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来,酒糟鼻吓得一片惨白,华丽的佩剑早己不知去向。
橡木堡,这座曾经象征着雷纳德男爵统治的堡垒,在赤卫军钢铁洪流般的攻势和精准的政治瓦解下,仅仅抵抗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宣告易主!
李青踏过破碎的城门,踩在冰冷的碎石和木屑上,金属靴底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环顾西周,投降的守军被集中看押,赤卫军士兵在格鲁夫和库克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控制城堡各处要点,清点仓库物资。
贝索则兴奋地带着工坊组的人,首奔城堡的铁匠铺和库房,寻找一切可用的工具和材料。
“报告连长!书记!”一个士兵兴奋地跑过来,脸上满是黑灰也掩不住喜色,“粮仓!粮仓是满的!还有布匹!盐巴!”
库克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士兵的肩膀:“好!都是咱们公社的了!”他转向李青,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信心:“大人!这仗打得痛快!这帮软蛋,一炮就全趴窝了!”
李青微微颔首,冰冷的金属瞳孔扫过城堡的塔楼和领主大厅。
“控制全堡,肃清残敌。所有缴获登记造册,归入公社仓库。善待城堡内的仆役工匠,愿意留下的,登记入册,按工分计酬。向周边村庄派出宣传队,宣布橡木堡解放,劳动会接管此地。”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被民兵严密看守的三辆囚车上。
雷纳德透过木栏缝隙,呆滞地看着城堡顶上飘扬的赤旗;艾瑞克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布鲁克则低着头,嘴角那抹冷笑更深了,手指在囚笼的木板上无意识地划动着,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至于他们,”李青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严加看管。他们的价值,将在奥里昂城的审判台上,发挥到极致。”
莉莉丝站在稍远处,看着士兵们从粮仓里搬出一袋袋的麦子,看着几个城堡的老花匠在格鲁夫的温和询问下,从最初的恐惧逐渐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
她又望向城外,那几处被砍伐的山坡格外刺眼。钢铁之路伴随着毁灭,但这条路上,似乎也有人在尝试播撒新的种子。
只是这平衡,脆弱得如同晨露。远处的奥里昂城轮廓在朝阳下清晰可见,更庞大的阴影,正笼罩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