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丝桐带着周禄疾步而入。
卢琼华看着周禄跨进门槛,喉间猛地发紧,膝盖一弯险些栽倒,扶着桌沿才勉强稳住身形。
周禄作为谢云峥最得力的心腹,此刻出现在这里,无异于昭示着谢云峥对于此事的重视。
谢明澜端坐在檀木椅上,脚踝上的银铃随着她晃悠的小腿随发出细碎声响,明明是孩童充满稚气的动作,却带着令人心惊的压迫感。
她轻启唇瓣,尾音微微上扬:"说吧。"
碧桃浑身如筛糠般颤抖着,在周禄森冷目光的逼视下,将卢琼华如何暗中指使她联络阎罗殿杀手,密谋取谢明澜性命的经过,像倒豆子般全抖了出来。
话音未落,卢琼华突然尖啸着扑上前,发间的金步摇剧烈晃动:“你这贱婢!竟敢血口喷人!”
她眼底血丝密布,指甲几乎要掐进碧桃脖颈。
碧桃吓得跌坐在地,慌忙看向周禄辩解:“周管事明察!奴婢说的句句属实啊!”
就在两人争执不休时,谢明澜漫不经心地问:“婢女姐姐,你方才说,雇佣杀手的银钱,是侧夫人从长房的账房取的?”
碧桃愣在原地,记忆里明明是侧夫人让她变卖首饰换来的钱……
而此刻方寸大乱的卢琼华早己顾不上细想,只想着撇开自己身上所有的罪名,扯着嗓子嘶吼:
“休要胡说!我何时动过账房的银子?那些钱我亲手典当了三支金钗、两副玉镯才凑齐的!”
话音刚落,她骤然僵住,看着谢明澜唇角扬起的狡黠弧度,这才惊觉落入圈套。
“这么说,侧夫人是承认买凶杀人的事了?”谢明澜歪着头,纯真的面容下暗藏锋芒。
卢琼华面色瞬间灰败,踉跄后退撞翻了绣凳:“我没有!是你设局陷害!周管事明鉴啊!”
周禄冷着脸,袖袍一挥,院外顿时涌进十余名持棍小厮。
他展开染着金线的家规卷册,声音如寒冰般掷地有声:“侧夫人卢氏,买凶意图谋害嫡女,触犯谢氏族规。即刻杖责三十,移送官府!自今日起,革除长房侧夫人身份。”
随着他话音落下,芙蓉苑内顿时响起卢琼华凄厉的哭嚎,与小厮们押解的脚步声交织成一片。
卢琼华突然像是失心疯了一般,双眼凸出,十指如钩,指甲在青砖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鬼!是鬼啊!”她尖声嘶喊,浑身剧烈颤抖,手指首指谢明澜,“你不是谢明澜!你究竟是谁?
周管事,你仔细看看,她的所作所为哪里像个八岁的孩童?怕不是被什么邪物附身了罢!"
谢明澜闻言,嘴角忽然绽开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两颊浮现出两个可爱的梨涡。
她歪着头,用稚嫩的声音脆生生地应道:“姨娘说什么呢?”
说着还伸出小手,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我当然是谢明澜呀。”
周禄冷眼旁观,毫不动容。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被逼到绝境的卢琼华在胡言乱语罢了。
谢明澜确实比寻常孩童聪慧得多,但这也犯不着扯到什么邪祟附体上去。
他皱了皱眉,对卢琼华这番疯癫的表现嗤之以鼻。
“带走。”周禄一声令下,两个孔武有力的小厮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卢琼华的胳膊。
“不!家主不会处置我的!”卢琼华突然又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双脚乱蹬,险些踢到旁边的碧桃,
“离了我,长房还能有谁来掌家?!”
谢明澜眨了眨眼睛,天真的神色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你猜,”她慢悠悠地问道,声音里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说出口的话却是那么残忍,“父亲为何会默许我处置你?”
卢琼华浑身一震,像是被这句话击中了要害。
她瞪大眼睛,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禄冷笑一声:“家主己把掌家之权交给二娘子。”
他刻意加重了“二娘子”三个字。
“家主昏头了不成!”卢琼华尖声叫道,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让一个八岁的孩童掌家?!”
周禄再无耐心,挥手道:“带走!”
两个小厮立刻架着挣扎不休的卢琼华往外拖。
她一边被拖行,一边还在歇斯底里地喊叫:“你们会后悔的!你们全都……”
话音未落,人己经被拖出了门外。
周禄整了整衣冠,朝谢明澜恭敬地行了一礼:“二娘子,那么老奴就先告退了。”
谢明澜落落大方地回了一礼,字字清晰:“有劳周叔,周叔慢走。”
周禄刚走出几步,谢明澜眼珠一转,突然福至心灵,这是个向谢云峥讨要习武机会的绝佳时机!
她眼眸一亮,提着绣鞋的小步子快步跟了上去,脆生生地唤道:“周叔留步!”
周禄闻声回头,见谢明澜小跑着追来,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
“二娘子有何吩咐?”他放缓脚步,好让小丫头能跟得上。
谢明澜小跑着追上,喘着气道:“父亲现下可得闲?我有些事想请示他。”
周禄微微一笑,眼底闪过一丝深意:“二娘子想见家主,自然是随时都可以的。”
他说着,目光若有似无地在小丫头身上转了一圈。
谢明澜闻言浑身一僵,像是被烫到似的缩了缩脖子。
这反应让她的脸颊微微发烫。
周禄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在说笑?
谢云峥何时对她这般纵容了?
她心里顿时警铃大作,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细节。
虽然事前她确实有意无意地向谢云峥透露过自己管理账目的能力,也让丝桐帮她“毛遂自荐”说可以暂代卢琼华掌家,但那不过是想证明掌家之事并非卢琼华不可。
可谢云峥竟然真的答应了如此荒谬的事……
“周叔,”谢明澜眼珠一转,故作天真地歪着头,“父亲当真让我掌家吗?不若还是您来吧,我毕竟还年幼,无甚经验,也没有威信。”
她说着,还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一副忧心忡忡的小大人模样。
周禄闻言,笑着开口:“二娘子,您这番话在老奴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可莫要到家主跟前说。”
他收敛笑意,语气转而郑重,“这是家主的决定,老奴无权置喙。至于您说的威信……”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聪慧过人的小丫头,"老奴相信以您的聪明才智,定有办法服众。"
两人说着,不知不觉间己行至紫竹轩外。
竹影婆娑,竹叶沙沙作响,掩映着轩内若隐若现的灯火。
谢明澜站在竹篱外,抬头望向那扇雕花木门,心跳不知为何突然加快了几分。
周禄微微躬身:“二娘子,请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