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彝行:周钱八百年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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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晋绛泉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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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鼎彝行:周钱八百年祭
作者:
哼伯
本章字数:
6334
更新时间:
2025-06-11

“货币是最纯粹的社会关系形式/社会交往的纯粹形式。”

(前632年,城濮之战后,晋文公熔铸缴获的楚盾为带有“尊王攘夷”盟约铭文的特殊布币,侯马布,并推行其“币约一体”的制度……)

城濮(今山东鄄城西南)的原野上,血腥气尚未被夏风完全吹散。堆积如山的战利品中,最为扎眼的并非染血的戈矛,而是数千面巨大的楚军漆盾——犀兕之皮蒙就,朱漆如血,狰狞的兽纹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目的光。晋军士卒正费力地将这些象征楚人武勇的战利品拖拽集中。远处,晋文公重耳的战车缓缓驶过战场,车轮碾过折断的箭杆和破碎的甲片,发出令人心悸的脆响。他的目光扫过这些楚盾,深邃的眼底没有大胜后的狂喜,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静与更深远的筹谋。他想起流亡楚国时,楚成王熊恽那带着施舍与试探的宴请(“君其反之,何以报我?”“退避三舍!”),想起子玉(楚军主帅,己自尽)那咄咄逼人的眼神。这些盾牌,曾是楚国威压中原的象征,如今,它们只是冰冷的战利品。

“楚人之盾,坚如金石,然终为我所破。”文公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在寂静的战场上格外清晰。他伸手抚过一面盾牌上粗糙的犀皮纹路,指尖感受到的不仅是皮革的坚韧,更是楚国那庞然巨兽般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以及此刻被踩在脚下的征服快意。“昔日在楚,彼以酒食待我,亦以兵威胁我。今日城濮一役,非独破其军,更当破其势,立我晋国百年之规!”(文公深谋远虑,超越单纯军事胜利。)

晋都新田(今山西侯马),铸坊炉火昼夜不息,远非当年郑武公那府库小炉可比。这里,是晋国霸业的“心脏”与“熔炉”(绛都铸坊,熔盾铸币,铭刻霸约)。堆积如山的楚军盾牌被粗暴地投入烈焰熊熊的坩埚。犀皮在高温下卷曲焦化,发出刺鼻的气味;坚固的漆木框架瞬间化为飞灰;青铜包边和盾鼻在炽热的铜汁中扭曲、融化,那象征着楚国蛮勇的朱漆兽纹在熔液中彻底消失无踪。

文公亲临铸坊督造,身边站着心腹谋臣狐偃、赵衰,以及城濮之战的主帅先轸。先轸看着敌国的骄傲化为铜水,眼中闪烁着冷酷的满意:“大王,熔楚盾铸我晋币,此乃以彼之矛,铸我之盾,更铸我之剑!楚之威仪,尽化我晋之泉流矣!”

文公颔首,目光锐利地投向司工(技术官僚,延续铸造传统)呈上的陶范。范型是晋国传统的“耸肩尖足空首布”,但细节处大不相同:布首(顶部)的空腔更深,仿佛一个张开的网罟;布身肩部线条更加陡峭锐利,足部尖长如刺;最为关键的是,布币正反两面,不再是简单的布纹或素面,而是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细如蚊足的铭文!

“刻何铭文?”司工恭敬请示。

文公一字一顿,声如金铁交鸣:“刻盟约!刻‘尊王攘夷’之誓!刻我晋国为首之诸侯会盟条款!凡持此币交易者,即视同认可此盟!凡我盟邦商贾,持此币于盟国境内,税赋减半,通行无阻;凡敌国(特指楚及其附庸)商贾,持此币交易,需额外缴纳三成‘攘夷’之赋!”(币约一体)

狐偃抚须,眼中精光闪烁:“妙哉!‘钱币是最纯粹的交往形式’。大王此币,非独是铜,非独是值,乃是将我晋国之霸业、我中原诸侯之盟誓、我‘尊王攘夷’之大义,尽数熔铸其中!持此币者,无论情愿与否,皆己入我晋国所织之‘泉网’!”(货币是“最纯粹的社会关系形式”/“社会交往的纯粹形式”。)

第一批铭刻着“尊王攘夷”盟约条款的侯马布币(以铸币地命名)迅速流入市场。它们沉甸甸的铜质、精美的铸造工艺(熔楚盾所得青铜上乘)、特别是那布满币身的细密铭文,立刻引起了轰动。

在郑国新郑(郑国此时依附晋国)的市集上,一位精明的郑国大商(弦高后人)仔细端详着刚到手的几枚晋布。他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刮过币面铭文,试图辨识那些细小的文字——“…诸侯共尊周室…”、“…齐心攘斥荆楚…”、“…盟主晋侯督约…”、“…违者共讨之…”。他越看越是心惊,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这哪里是钱币!”他失声惊呼,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引得周围商贾侧目,“这分明是枷锁!是镣铐!是晋侯悬在天下商贾头顶的利剑!”

他环顾西周,压低声音对相熟的商人道:“你看这布首深腔,像不像一张吞人的巨口?这尖足,像不像刺穿行囊的矛头?还有这铭文…天哪!持此币,就等于签了晋侯的盟约书!在盟国境内,它确是通行证,能省些税赋。可若不小心流入楚地,或被楚商持有,立刻就成了催命符!晋人随时可以‘违盟’、‘资敌’之名,没收货物,甚至拘捕人犯!这钱…沾手就甩不掉了!”

另一位来自宋国的商人忧心忡忡地补充:“晋侯此计,毒辣啊!他用这带字的铜,将商路、货殖,尽数绑在了他的战车之上!我等行商,本求逐利西方,如今却要时刻提心吊胆,看这钱上的字,揣摩诸侯的脸色,生怕一步行差踏错,便是倾家荡产,甚至性命不保!这‘泉网’,当真疏而不漏!”(晋国通过货币建立的经济霸权和政治控制。)

消息传到洛邑(东周王都),周襄王姬郑正在举行一场勉强维持体面的“庆功宴”,庆祝晋国“尊王攘夷”的城濮大捷。案几上,象征性地摆放着几枚早己退出流通、蒙尘的周室贝币,与宴席的虚假繁荣格格不入。

当内侍低声禀报晋国铸造“盟约布币”、郑商惊惧“持币如持枷锁”时,襄王举杯的手微微一僵,脸上强装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看向侍立一旁的王室太史,眼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苦涩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屈辱。

太史垂首,声音低沉而苍凉,仿佛穿透了历史的尘埃:“王上,昔者郑武铸‘弧肩布’,锋芒毕露,以币为刃;齐桓用‘法化刀’,垄断山海,以币为权。今晋文公重耳,更胜一筹!彼熔楚之坚盾,铸己之布币,竟将诸侯盟约、王命大义,尽数镌刻于钱身之上!‘货币乃社会交往之纯粹形式’。晋文公以此币为丝线,以‘尊王’之名作经纬,织就一张笼罩中原的‘泉网’!商贾持币,如鸟入罗网;诸侯用币,如鱼吞金钩。王权…王权…”太史的声音哽住,他瞥了一眼案上无人问津的周贝,惨然一笑,“王权,不过是这张巨网上,一块用以粉饰的旧锦罢了。”(晋国霸业对王权的架空,是货币形态进一步的演变。)

晋文公重耳熔楚盾铸侯马布,铭“尊王攘夷”之约于币身,非独为泉流,实乃织霸业之天网!布首深腔,如网罟待收;币文密布,似法条森然。西美尔哲思昭然:货币即社会关系之纯粹结晶。晋侯此币,将政治盟约、经济规则、军事霸权,尽数熔铸于一铜!持此币者,无论商贾诸侯,皆入其彀中,如鸟触罗,如鱼吞钩。“尊王”之旗,己成晋网经纬;“攘夷”之号,实为晋锁铆钉。当货币化为制度枷锁,霸业之信,己非源于周鼎余晖,而生于强权编织的无形牢笼!

【哲学回顾:彻底制度化与政治化。晋国的“侯马布”超越了郑国“弧肩布”的军事信用和齐国“法化刀”的国家垄断信用。它将政治盟约、国际规则(“尊王攘夷”)首接铸入货币本身,使货币成为强制执行政治霸权的工具和象征(“泉网”)。信用基础不再是单纯的实力或垄断,而是强制性的制度约束。信用即枷锁。郑商的恐惧“持晋布如持枷锁”精准点题,揭示了这种新型信用对经济活动参与者的强大束缚力。货币的社会关系属性被极端强化和异化为控制手段。周王权信用彻底沦为装饰。周襄王的“庆功宴”和周贝的彻底无用,与晋国布币的强势形成尖锐对比,“尊王”成为晋国行使霸权的遮羞布和工具。晋文公重耳深谋远虑、老辣沉稳、极具政治智慧的霸主形象。他流亡的经历使其洞悉人心世情,城濮大胜后不满足于军事胜利,而是运用货币这一“社会关系的纯粹形式”来构建制度性霸权。其“熔盾铸币”、“铭约于钱”的举措,是政治智慧与铁腕的完美结合。晋文公利用战胜国的巨大威望和缴获的巨量战略物资(楚盾),创造一种将政治盟约与经济规则强制捆绑的新型货币工具。晋国的相对优势在于其强大的军事政治力量(战胜楚国)、相对团结的国内(此时)以及“尊王攘夷”的政治正确旗号。“乃是将我晋国之霸业…尽数熔铸其中”。“货币乃社会交往之纯粹形式。”郑、齐、晋三代霸主货币形态(布->刀->铭文布)的演变反映权力结构变迁(军事->国家垄断->制度霸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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