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医护兵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见惯生死的麻木。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这仅剩的药物和精力是否值得浪费在一个“几乎必死”的人身上。
“把他抬到那边！”胡子医护兵最终指了指洼地最边缘、靠近一堆丢弃的破烂绷带和空药瓶的地方，那里光线最暗，也最冷，“按住！把他嘴里那脏东西掏出来！别让他咬舌头！”
两个同样疲惫的医护兵不情不愿地走过来，和老李头一起，七手八脚地将徐北从担架移到冰冷的地面上。
一人粗暴地撬开徐北紧咬的牙关，掏出里面早己被血和污泥浸透的破布团。
徐北喉咙深处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嗬嗬”声，身体因为地面的冰冷和触碰带来的剧痛而微弱地抽搐。
胡子医护兵——他叫林三响，粤军某部收容队仅剩的、有点外科经验的“医生”——从旁边一个同样污秽不堪的药箱里翻找着。
药箱里空空荡荡，只有几卷还算干净的纱布、一小瓶见底的碘酒、一包几乎快要用完的硫磺粉、一把沾着黑褐色污迹的止血钳，还有一小块用油纸仔细包着、看起来异常珍贵的、微微发黄的块状物。
林三响的目光在那块微微发黄的块状物上停留了一瞬，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那是最后一点鸦片膏，战场上最“珍贵”也最无奈的“止痛药”和“强心剂”。
他犹豫了不到半秒，最终果断地移开了目光。
这点东西，得留给更有希望或者更重要的伤员。
他拿起那把豁了口的、带着锈迹的砍柴刀——竟然和老李在磨坊里用的那把有几分相似！刀刃上沾满了干涸发黑的血迹。
林三响面无表情地将刀口凑近旁边一个燃烧着的、用破铁盆做的简易火堆上。
“按住！按死了！”林三响的声音冰冷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拿起那块硫磺粉，看了一眼徐北创口处那根狰狞的木刺和周围腐烂的组织，眉头紧锁。
他需要空间！需要暴露创面！那根该死的木刺必须拔掉！
没有犹豫。
林三响用一把同样沾着污迹的镊子，夹起一大撮硫磺粉，然后，极其粗暴地、狠狠地按进了徐北断臂创口深处、木刺周围的腐烂组织里！
“呃啊——！！！”
一股无法形容的、如同滚油泼进伤口般的极致剧痛，瞬间将徐北从濒死的麻木中彻底炸醒！
即使虚弱到了极点，他的身体也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般猛地向上弹起！
喉咙里爆发出不声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
完好的右手疯狂地抓挠着身下的土壤，指甲瞬间翻裂！
涣散的瞳孔因为剧痛而骤然暴缩，死死地、毫无焦点地瞪着漆黑的夜空！额头上青筋如同盘踞的毒蛇般根根怒凸！
硫磺粉与腐烂的组织、脓血发生剧烈的化学反应，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冒起一股带着刺鼻硫磺味的淡黄色烟雾！
这无异于在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点燃了一把火！
剧痛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徐北意识里所有残存的堤坝！
那个在颠簸中缓慢旋转的 **-5500**，在这纯粹、原始的、超越想象的痛苦洪流冲击下，猛地加速旋转！
漩涡的边缘剧烈震荡，仿佛随时要崩解！
数字本身的颜色，如同被强酸腐蚀般，再次褪色了肉眼可见的一层！
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灵魂被强行撕裂又重组的剧痛，与肉体的痛苦交织在一起！
**-5498**！
冰冷的数字在意识深渊中疯狂闪烁！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更深沉的痛苦和一种诡异的、枷锁松动的“轻盈”感！
但这痛苦带来的“变化”稍纵即逝。林三响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他趁着徐北被剧痛刺激得身体僵首、暂时失去反抗能力的瞬间，丢掉镊子，粗糙、沾满污血的手，一把抓住了那根深深刺入创口的木刺末端！
“按住！”林三响再次嘶吼！
西个医护兵加上老李头，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压住徐北疯狂挣扎弹动的身体！
林三响眼神冰冷如铁，腮帮肌肉绷紧。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木刺的手猛地发力！
不是小心翼翼地拔出，而是带着一种野蛮的、清除障碍物的决绝，狠狠向外一拽！
“噗嗤——！”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肌肉和骨骼被强行撕裂剥离的粘腻声响，以及一股喷溅而出的、暗红发黑的污血和破碎的组织块，那根沾满了焦糊血肉和骨渣的木刺，被林三响硬生生地从徐北的创口里拔了出来！
“呃——！！！”徐北的惨嚎瞬间拔高到极限，随即如同被扼住喉咙般戛然而止！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眼睛猛地翻白，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只有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证明着生命尚未完全熄灭。
创口失去了木刺的堵塞，瞬间变成了一个更加恐怖的、碗口大的血洞！暗红发黑的污血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地喷涌而出！
“火！”
林三响看都没看那根带血的木刺，随手丢开。
他拿起那把在火堆上烧得暗红的砍柴刀，刀刃散发着灼人的热浪！
没有丝毫犹豫！林三响用湿布裹住滚烫的刀柄，双手紧握，对准徐北断臂创口处那些被硫磺灼烧过、依旧在喷涌污血、并且明显坏死发黑的腐烂皮肉和碎骨，狠狠地、决绝地烙了下去！
“嗤啦——！！！”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刺鼻的皮肉焦糊青烟冲天而起！
伴随着细微的油脂爆裂声！
滚烫的刀锋首接灼烧着暴露的创面血管和神经末梢！
昏迷中的徐北，身体再次如同触电般剧烈地弹动！
喉咙里发出沉闷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呜咽！
汗水、泪水和污血瞬间浸透了他残破的衣衫！
林三响的手稳如磐石，眼神专注到近乎冷酷。
他快速而精准地用烧红的刀刃，如同铁匠锻打废铁般，将创口边缘明显坏死的、无法止血的腐肉和碎骨烫焦、切割！
这是最原始、最残酷的清创和止血！
没有麻药，没有时间，只有用最野蛮的手段，在最短时间内封闭创面，阻止致命的感染扩散和失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