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六年惊蛰,运河畔柳枝初绽,天际闷雷滚滚。林秋鹤站在徐州闸顶,指尖抚过牛皮袋暗格,触到父亲遗留的「顺风耳」竹筒。铜簧间缠着的蓝印花布碎片蹭过掌心,她忽然想起七岁那年,父亲用这竹筒偷听老龙头密谈后,笑着刮她鼻尖:秋鹤,听风要听弦外之音,就像看卦要看变爻。此刻筒内传来的日语密谈里,幽冥十三变"的阴冷语调让她太阳穴突突首跳——这邪术她在父亲的《镇魔手札》里见过,需三百六十名漕民的生魂献祭,每道工序都浸着前清王室的阴毒。
刘叔,地宫入口在微山湖底的'龙涎穴。"她将竹筒收入袖中,掌心攥着「飞虎爪」的精铁倒钩,钩上北斗刻痕硌得掌心发疼。父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塞下这对钢爪,血浸透的衣袖上染着青龙闸的铜锈:带着它,像爹当年勾住龙脉那样,勾住邪术的七寸。牛皮袋里的《地宫机关图》边角卷起,朱笔圈注的"龙涎穴"旁,父亲的字迹力透纸背:此穴三百年未启,必有阴魂镇守,需以漕民香火破之——她摸了摸腰间的香囊,里面装着漕村阿婆们塞的艾草、米粒,正是父亲说的"香火。
申时三刻,雾锁微山湖。林秋鹤伏在船头,「窥阴镜」映出石兽右眼的微光。阿虎的柳叶镖划破雾气时,她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德州沉船湾,正是这面镜子照出日军藏在珊瑚中的邪器,当时镜面上的裂纹险些让她暴露,如今裂纹处贴着哑姑给的平安符,倒像一道伤疤,刻着漕民的血与仇。"三、二、一..."她默数心跳,指尖的「万能钥匙」随着呼吸轻颤。父亲改良的"千机变"机关在掌心发热,她忽然意识到,这钥匙的簧片结构,竟与母亲绣绷上的缠枝纹一模一样——原来父母的行当,早就在她血脉里埋下互为表里的伏笔。
石兽口中吐出石阶的瞬间,腐臭气流夹着阴魂的尖啸扑来。林秋鹤屏住呼吸甩出「消音砂」,漕民灶灰混着金莲花粉扑在镇魂符咒上,金光如被泼了墨般黯淡。当年父亲盗老龙头密室,用的是戏班子的香灰。"她想着,靴底碾过北斗方位,留意到石阶缝隙里长着的青苔,形状竟似前清漕帮的"水波纹"暗号,如今我用的是漕民煮饭的灶灰,倒比戏文里的更接地气——烟火气重的,邪术近不了身。「迷魂砂」出手时,她故意让金箔在火光中闪了闪——这是昨夜漕村阿婆们塞给她的祈福金箔,此刻在毒烟中化作千万点星火,恍如漕民们举着灯送她出征的模样,那些佝偻的背影里,有送过她茶汤的张大娘,有教她编红绳的李叔。
龟田的阴魂屏障前,十二名阴阳师的咒文如蛛网缠来。林秋鹤用出偷梁换柱把符牌偷来,樱花符牌背面的镇魔咒文是用哑姑的银簪刻的,每道划痕都带着漕民的怨气。"你们以为邪术能困住人,却忘了——她甩出「飞虎爪」时,钢钩在阴火中映出漕民们愤怒的脸,那些被日军掳走的漕民,有的是刚娶亲的新郎,有的是抱着孙儿的祖父,漕民的念想,比你们的樱花符更锋利。符牌贴上屏障的刹那,她看见龟田瞳孔骤缩,知道他认出了这是日军特供的"樱花护符"——却不知背面刻着的,是前清漕帮的灭魂咒,每笔都蘸着被王室迫害的漕民之血。
第五声春雷炸响时,林秋鹤的卦钱按上星象图,鲜血滴在"雷天大壮"卦位的瞬间,她忽然看见父亲站在青龙闸顶,手中卦钱划出与她此刻相同的轨迹。父亲身后是密密麻麻的漕民,有的背着纤绳,有的举着渔灯,每个人眼中都燃着怒火。秋鹤,雷鸣是天地正气,可正气要生根,得扎在民心里。父亲的声音混着漕民号子,从运河深处涌来。她握紧「飞虎爪」勾住鼓顶,感觉掌心的茧纹与父亲的重叠,忽然明白为何每次用卦钱,都能听见若有若无的号子声——那是漕民的念想,早就与她的骨血相融。
龟田的引魂幡在阴火中扭曲时,林秋鹤甩出「缩骨钉」——七枚钢钉在空中划出北斗弧线,表面的樱花纹路在金光中剥落,露出里面刻的"护漕"二字。这是她昨夜在阿虎的协助下,用日军废弃的阴魂钉改制的,每个钉头都沾着漕民的血指纹。你们用漕民的魂养邪术,我们就用漕民的血破邪阵。她低吟,钢钉精准命中屏障的"天权""天玑"位,那是父亲手札里标注的"邪阵七寸"。阴阳师们的惨叫声中,她听见阿虎在身后喊:林舵主,漕民们把日军的巡逻船引到浅滩了!——这正是她今早用「顺风耳」竹筒传给漕民的暗号,用渔船诱敌,为破阵争取时间。
黎明撤离时,阿虎拾起她掉落的「迷魂砂」袋,金箔簌簌落在他掌心:林舵主,这砂... 是漕民的念想。她望着地宫外涌来的漕船,船头的"护漕"大旗被晨露打湿,却依然猎猎作响。船舷边,漕民们举着火把,照亮了林秋鹤父亲的画像——那是去年中元节,她偷偷留在漕村祠堂的。当年父亲用戏文里的法子盗宝,如今我们用来当武器——她神偷的道,从来不是偷东西,是偷回世道的公平。她摸出「捆仙绳」,绳头的银镯碎片映着星光——这绳子编着七十二漕民的红绳,每根红绳上都系着一个故事,有娶亲的喜绳、下奶的福绳、求学的愿绳。
是夜望河楼,林秋鹤将「飞虎爪」浸入运河,看着钢钩上的樱花锈迹被河水冲净,露出内侧的小字:沈氏神偷,漕运永昌——那是父亲的落款。父亲遗照背面的密语在月光下显形:秋鹤,下次去临清闸,记得看看西巷口的糖画摊,你小时候总嚷着要龙形的。她笑了,指尖抚过靴底的「水龙堂」暗纹,忽然听见远处漕村传来童谣:漕帮神偷手,民心做利钩,勾住邪魂爪,护得运河秋"——这是她十六岁那年,带着漕村孩子们编的童谣,如今竟传遍了运河两岸。
运河水悠悠东去,载着漕民的希望。林秋鹤摸出父亲留下的符牌,想起龟田副官接过符牌时的谄媚笑容——那符牌早己被她换成了临清闸的假布防图。她知道,第十六章的临清闸之战,日军会照着这张图自投罗网,而她的「捆仙绳」,会像今晚的金莲花一样,在日军的邪术里开出正义之花。风掠过檐角铜铃,带来漕民们修补船只的锤声,那节奏竟与她心跳相合,宛如一曲活着的《水脉谣》。
林秋鹤握紧分水刺,望向微山湖方向,那里的雾气己经散了,露出黎明的鱼肚白——就像父亲说的,只要民心在,神偷的手,总能为这世道,偷来朗朗乾坤。她忽然想起父亲最后一次出任务前,曾在她耳边说:秋鹤,神偷最厉害的手法,不是偷钥匙,当所有人都信你能赢,这局,就己经赢了。"此刻,运河两岸的火把连成星河,她知道,这就是父亲说的"人心钥匙",而她,永远是那个为民心开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