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碾过土路上的碎石,隋冷的视线始终黏在后视镜里那道深褐色影子上。
阿灰突然从隋暖膝头弹起,前爪扒住车窗:“它俯冲下来了!”
话音未落,一道阴影掠过车顶。
“啪嗒”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砸在副驾驶座上。
隋冷侧头看去——是一张边缘泛着毛边的老照片,边角沾着星点鹰爪留下的泥渍,却被保护得极好,连折痕都浅得几乎看不见。
“姐?”隋暖探身去捡,指尖刚碰到照片,隋冷己先一步将其捧在掌心。
照片上的光影突然变得清晰——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穿着碎花裙,怀里的花斑猫正歪头舔她耳垂,而她身侧那个模糊的身影,此刻在晨光里显出轮廓:白大褂的衣角被风掀起,露出半截戴着红绳的手腕,和隋冷记忆中母亲常戴的那串一模一样。
“这不是妈妈。”隋冷的拇指轻轻抚过照片里的白大褂,声音沉闷,“妈妈从不穿白大褂。她总说实验室的消毒水味会沾到我新裙子上。”
阿灰蹲在她肩头,尾巴尖轻轻扫过她后颈:“鹰今天没绕远路,它飞的是去南山的方向。你上次说过,隋夫人退休前最后一个项目,是不是在南山研究所?”
隋冷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想起上周整理母亲遗物时,在旧皮箱最底层翻出的工作证——“深蓝安全局生物研究中心”的钢印还泛着冷光,背面贴着母亲二十岁的证件照,发梢沾着实验室的白灰。
“系好安全带。”她突然转动方向盘,越野车在土路上划出个漂亮的弧线,“我们去南山。”
隋暖没问为什么,只是默默将照片收进随身的帆布包,把拉链拉到最顶端。
阿灰则跳上仪表盘,鼻尖贴着挡风玻璃:“左边第三棵老槐树,树根下有松油味——去年冬天那只受伤的狐狸就是在这附近被我找到的。”
导航显示南山研究所旧址在三十公里外的山脚。
隋冷将车停在杂草齐腰的废弃停车场时,手机地图上的定位点正闪烁着“己关闭”的红标。
锈迹斑斑的铁门上挂着块歪倒的木牌,“深蓝生物”西个字被雨水泡得发皱。
“档案室在地下一层。”隋冷蹲下身,指尖划过铁门缝隙里漏出的半截电缆,“妈妈的工作日记里写过,重要资料都存放在防辐射的地下库房。”
阿灰突然弓背,前爪扒住她裤脚:“南边有鼠群在跑,它们说库房入口被藤蔓盖住了。”
顺着阿灰的指引,三人绕到围墙东侧。
隋暖扯住一丛野蔷薇,用力一拽——覆盖在水泥地上的藤蔓簌簌落下,露出块半人高的水泥板,边缘嵌着生了锈的密码锁。
“退后。”隋冷摸出钓箱里的折叠铲,铲头对准锁眼。
金属摩擦声刺耳地炸开,锁芯“咔”地崩出,水泥板下立刻涌出陈腐的霉味。
地下档案室比想象中整洁。
霉斑只爬满墙角,成排的铁皮柜上蒙着薄灰,却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隋冷打开随身带的应急手电,光束扫过柜顶标签:“基因库2010”“实验体日志”“深蓝 - 05”……
“姐姐,这里!”隋暖的声音从最里侧的柜子传来。
她正踮脚够顶层的文件夹,发顶的呆毛被灰尘染成灰白色,“标签是‘深蓝 - 07’,和妈妈工作证上的项目编号一样!”
隋冷接过文件夹时,封皮上的烫金字体硌得她掌心发疼。
翻开第一页,熟悉的字迹撞进眼底——是母亲的钢笔字,笔锋利落得像手术刀:“宿主适配性实验第37次记录:胚胎活性92%,脑区发育符合预期……”
“隋冷。”隋暖突然屏住呼吸,指尖点在文件中间的表格上,“这里,实验体编号L - 09,姓名隋冷。”
血液在耳中轰鸣。
隋冷捏着纸张的手微微发抖,泛黄的纸页被攥出褶皱。
“人工授精?基因筛选?”她念出最后一行备注,声音发颤,“所以我不是妈妈的孩子,是……”
“你是隋夫人用全部心血护着的孩子。”阿灰突然跳上桌面,肉垫按住文件中夹着的照片——是母亲穿着白大褂的工作照,怀里抱着个裹着蓝毯子的婴儿,眉眼和隋冷如今的模样重叠,“你看她的手。”
照片里,母亲的左手正托着婴儿后颈,手腕上的红绳在镜头前晃出模糊的影子。
那是隋冷从小到大最熟悉的画面:每次她发高热,母亲都会握着她的手哼童谣,红绳上的珊瑚珠总会蹭过她的手背。
“那又如何?”隋冷突然笑了,指腹轻轻抚过母亲的字迹,“就算我是被‘制造’出来的,可教我钓鱼的是她,在我被小混混堵在巷子里时冲过来的是她,在便签上写‘要自由’的也是她。”她合上文件夹,“我依然是隋冷,是她的女儿。”
“姐……”隋暖的眼睛泛着水光,却用力吸了吸鼻子,“我们该走了。刚才我听见铁门那边有脚步声。”
手电光骤然熄灭。
隋冷拽着两人躲进最深处的柜架后,后背贴上冰凉的铁皮。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橡胶鞋底碾过碎石的沙沙声。
她摸到口袋里的折叠铲,指腹蹭过铲柄上磨出的包浆——这是她上周在菜市场追偷鱼贼时磨出来的。
“隋小姐。”
低沉的男声在档案室入口处响起,混着翻找文件的脆响。
隋冷的呼吸顿住——这声音她听过,在三个月前的绑架案现场,绑匪的对讲机里曾传来同样的尾音。
“我知道你在这里。”
脚步声停在离柜架三步远的地方。
隋冷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肋骨上,却反而笑了。
她摸出手机,快速按下隋氏集团安保部的速拨键,拇指悬在通话键上。
“阿灰。”她低声道,“等会你带小暖从通风管道先走。”
阿灰的尾巴尖轻轻扫过她手背,是“明白”的信号。
而在柜架外,那个声音又开口了,这次更近了些:“别躲了。你母亲的实验数据,我等了十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