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单向玻璃映出隋冷紧绷的下颌线。
她盯着对面铁椅上的赵天泽——那个刚才还在钓赛上风度翩翩的主办人，此刻领带歪在锁骨处，额角沾着没擦净的冷汗。
"赵先生，"周正阳把证物袋拍在桌上，里面装着从冷链车底翻出的药包，"长江鲟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走私、电捕、投喂违禁药物，单这三项就够判十年。"
赵天泽喉结动了动，突然扯出个笑："证据呢？
你们说鱼是野生的，我说这是养殖基地的特种鱼。
隋小姐说鱼会说话——难不成你们还能让鱼上法庭做证？"
隋冷的指甲轻轻掐进掌心。
她闭了闭眼睛，耳畔回响起冷链车里那些鱼的声音。
当时掀开泡沫箱时，最底下那条半大的长江鲟尾鳍还在抽搐，鱼鳃开合的频率比正常快三倍，"疼...他们用铁棍子戳我们，水里有嗡嗡的响，脑子像被锤子砸..."另一条遍体鳞伤的中华鲟吐着气泡："船尾有大铁网，我们被捞上来时，好多同伴肚子破了，飘在水里翻白..."
"能。"她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
周正阳转头看她，王倩从文件夹里抽出个录音笔——那是隋冷今早用微型设备录下的，她蹲在冷链车边时，故意用指甲轻叩泡沫箱，触发隐藏的录音功能。
此刻她对着审讯室的扩音器按下播放键。
电流杂音后，是气泡破裂的咕嘟声，混着含混的语语："...电网...南海...船号...九...九一三..."
赵天泽的脸瞬间煞白。
"这是昨天在冷链车底，一条濒危的小齿锯鳐说的。"隋冷走到周正阳身边，指尖点着桌上的地图，"它说他们从南海出发，用电网把整片珊瑚礁区的鱼震晕，连刚出生的幼鱼都不放过。"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它还说，船主每次靠岸后，会把鱼分成三批——一批送黑市，一批做'合法养殖'的样子货，剩下的...喂给监控摄像头看。"
"够了！"赵天泽猛拍桌子，椅子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你们...你们这是钓鱼执法！"
"不，是鱼在执法。"隋冷盯着他发红的眼尾，"那条锯鳐说，它最后一次见到船号'九一三'，是在三个月前的深夜。
当时甲板上有个人，穿深灰色西装，袖口绣着金色暗纹——和你今天戴的袖扣，是同一款。"
审讯室的空调突然发出嗡鸣。
赵天泽的袖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那枚衔着珍珠的金锚，正是他今早致辞时特意展示的"私人定制"。
王倩的笔"啪"地掉在地上。
她弯腰去捡，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钓赛报名资料——那些她整理了一整夜的境外账户流水，此刻在她视网膜上重叠成刺目的红。"周队，"她首起腰时声音发颤，"隋氏集团基金会的海外账户，和这些走私款的流向...有六笔大额转账对得上。"
周正阳的手指在桌面轻叩两下。
他望着玻璃那头赵天泽逐渐崩溃的脸，又看向隋冷——她正垂眼盯着自己的钓竿，碳纤维竿身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她比我们想象的更清楚。"他低声说，声音被审讯室的隔音玻璃滤得模糊，"从她掀冷链车的那一刻起，就在等这一天。"
隋冷确实在等。
当她抱着奖杯走出颁奖台时，阿灰的话还在耳边："银色轿车里的老狗说，主人要翻旧账。"她当时就猜到，所谓的"旧账"，可能和隋氏有关。
毕竟原主记忆里，父亲总说"慈善基金会是隋家的门面"，可门面下藏着什么，穿书后的她早想撕开看看。
下午三点，咖啡馆的冷气开得很足。
隋冷望着对面的老人——钓圈元老陆远，他的钓竿曾挂着"中华垂钓大赛终身成就奖"的奖牌。
此刻他推过来一杯热可可，杯底压着张名片，"我查过赵天泽的货船，'九一三'上个月在菲律宾海域撞沉过渔船。"他指节上的老茧蹭过杯壁，"你在钓大鱼，我也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盘。"
名片背面的字迹力透纸背："别让他们毁了这片海。"
隋冷捏着名片的手微微发颤。
她想起今早蹲在江边时，一只老龟从水里探出头："姑娘，江底的石子都在哭，它们记得那些沉下去的铁网，记得被绞碎的鱼鳍..."
深夜十一点，赵天泽的私宅笼罩在月光里。
隋冷贴着围墙站定，吹了声短促的口哨——三只信鸽从屋檐俯冲而下，其中一只爪子上系着微型开锁器。
这是她养了三年的"情报员"，原主的恋爱脑时期，它们替她送过分手信，现在替她送"判决书"。
书房的保险柜在暗格里，隋冷摸着墙面凸起的砖缝，想起阿灰白天的汇报："老狗说主人总在月圆夜开保险柜，密码是...是他小女儿的生日。"赵天泽的小女儿，原主记忆里参加过慈善晚宴，扎着蝴蝶结，说要当海洋保护者。
"咔嗒"一声，保险柜打开。
加密文件夹的封皮印着"九一三项目"，隋冷把U盘进去时，手背上的血管突突跳着。
解码需要半小时，她靠在真皮沙发上，听见窗外有野猫打架的声音——那是她让小区里的流浪猫放的哨。
屏幕亮起的瞬间，隋冷的呼吸停滞了。
文件里是近五年的走私记录，每笔交易都有政商界人士的签名。
她翻到最后一页，瞳孔猛地收缩——在"2021年南海渔获分配表"的末尾，"担保方"一栏赫然写着"隋正雄"，那是她父亲的名字。
凌晨两点，隋家老宅的落地窗前。
隋冷抱着咪咪坐在地毯上，猫咪的尾巴卷着她的手腕。
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得她脸色发白，名单上的名字像一把把刀，割着她穿书以来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防。
她想起原主被软饭男友骗光珠宝时，父亲说"恋爱脑是隋家的耻辱"；想起她宣布要当钓鱼选手时，父亲说"隋家女儿该管公司，不是蹲河边"。
可现在她才知道，真正的耻辱，是用慈善做幌子，把罪恶洗白成"商业运作"。
"我还能回头吗？"她低声问，指尖蹭过咪咪的耳朵。
猫咪歪着头舔她的手背，喉咙里发出呼噜声，像是在说："你己经走了这么远，怎么回头？"
手机在这时震动。
隋冷抓起手机，屏幕上的视频自动播放——画面里，一个中年女子被绑在椅子上，嘴上塞着布条，眼角有未干的泪痕。
她的面容和隋冷有七分相似，尤其是那对眼尾上挑的丹凤眼。
字幕缓缓浮现："如果你还想她活着，停止你的调查。"
隋冷的手指在屏幕上发抖。
她想起原主记忆里模糊的片段：母亲在她七岁时"出差"，之后再没回来。
父亲说"她不要我们了"，可此刻视频里女子眼里的焦急与恐惧，哪里像"不要"？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照得屏幕更亮。
隋冷盯着女子手腕上的红绳——那是她小时候用彩线编的，说要"给妈妈当平安符"。
手机在掌心发烫。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周正阳的电话。
"周队，"她的声音稳得像是淬过冰，"我需要你们帮我追踪一段视频。"
窗外的雨开始下了，打在玻璃上发出噼啪的响。
隋冷望着手机里的视频截图，指腹轻轻碰了碰女子的脸。
这一次，她不会再当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
无论是谁，敢动她的家人...
她抓起沙发上的外套，钓竿在玄关处闪着冷光。
"该收网了。"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