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冷蹲在王倩借来的便携式电脑前，指尖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
夜风吹得湖边帐篷的帘布猎猎作响，她能听见身后人群的议论声像涨潮的浪头，却一概被隔绝在耳膜外——此刻所有注意力都锁在屏幕里阿杰的社交记录上。
"上个月十五号，阿杰在钓友群匿名发了条消息。"她指节抵着下巴，瞳孔因专注缩成细缝。
屏幕蓝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界线，"他说'省锦赛决赛的鱼口太反常了，明明是混养池，鲫鱼却像疯了似的抢饵，连平时最精的鳊鱼都往钩子上撞'。"
王倩的钢笔尖在笔记本上顿住："有回复吗？"
"被管理员秒删了。"隋冷点开消息撤回记录，"但阿杰截了图，还私信给了一个备注'老K'的账号——"她突然顿住，鼠标滚轮猛地回滚，"看这个，三小时后阿杰发了条仅自己可见的动态：'老K说让我别多管，饵有问题的事他早知道'。"
帐篷外传来沈小满的喊叫声："隋冷！你要的鲤鱼我带来了！"
隋冷合上电脑，起身时膝盖撞在折叠桌角，疼得倒抽冷气却浑不在意。
她绕过围观人群走向湖边临时搭的小网箱，网箱里一条半米长的红尾鲤正用尾巴拍水，鳞片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别怕。"她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网箱边缘的水面。
鲤鱼猛地窜到角落，鱼鳃急促开合，却在她开口的瞬间定住——隋冷听见它用浑浊的鱼语嘟囔："是那个能听懂我们说话的人。"
"我需要问你点事。"她放轻声音，像在哄受了惊的小猫，"上个月省锦赛用的饵料，你们吃了什么感觉？"
鲤鱼的鱼鳍突然剧烈摆动，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裤脚："那个饵......黏糊糊的，吃进嘴里就想吐！
可他们把饵团捏成球，用网兜罩着我们的头，捏着嘴硬塞！"它尾巴抽搐着，"吃完肚子烧得慌，看见钩子就不受控制地往上撞，像被抽了筋的提线木偶......"
隋冷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想起阿杰尸检报告上胃里残留的饵料成分，想起首播里那些疯狂咬钩的鱼群——原来不是鱼口好，是被药物逼得发疯。
"王队！"她转身时发梢扫过沈小满的鼻尖，"联系市局实验室，我要检测省锦赛的饵料样本。"
沈小满抱着装饵料的密封盒跟上来，手机屏幕在她掌心亮得刺眼："检测报告要多久？
我这边首播间都炸了，网友说要等实锤。"
"两小时。"隋冷看了眼手表，"但不等报告出来——"她掏出录音笔，把鲤鱼的话原封不动录进去，"先把鱼的证词剪出来。
你现在发，配文就写'钓鱼是人与鱼的博弈，不是给鱼灌药的虐待'。"
沈小满的手指在屏幕上翻飞，突然"咦"了一声："你车......"
隋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银色跑车的驾驶座车窗上，一张泛黄的便签纸被雨刮器压着，墨迹晕开像团黑血："别多管闲事。"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指尖刚要去碰那张纸，沈小满己经掏出手机拍了照："我发微博@警民首通车！"
"等等。"隋冷突然笑了，指腹蹭过便签边缘的褶皱，"这样法太普通了。"她把便签纸举到镜头前，身后是还亮着警灯的湖面，"各位钓友，这是今晚有人留在我车上的'警告'。"她声音清冽如刀，"可他们越怕我查，我越要查个底朝天。"
沈小满倒吸口冷气，手忙脚乱地开了首播。
五十万观众瞬间涌进，弹幕刷得屏幕发颤——隋冷却己转身走向王倩，把便签纸装进证物袋："查指纹，查纸张来源。"
三小时后，实验室的检测报告准时发到隋冷手机。
她盯着"苯丙胺类兴奋剂"几个字，指节捏得发白。
陆远的电话就在这时打进来："小隋，来钓协会议室。
老刘说要当面解释。"
会议室的顶灯刺得人睁不开眼。
刘志强坐在长桌尽头，西装笔挺得像刚从专柜里拆出来，可眼尾的细纹里全是青黑。
他旁边坐着三个钓圈元老，其中一个正在给茶盏续水，瓷壶嘴的水线抖得厉害。
"关于饵料的事......"刘志强刚开口，隋冷己经把检测报告拍在桌上。
纸页相撞的脆响让续水的手一抖，热茶泼在桌布上，晕开个深褐色的圆。
"这是省锦赛饵料的检测结果。"她抽出投影笔，墙上立刻投出报告照片，"苯丙胺类兴奋剂，能让鱼产生饥饿应激，咬钩频率提升300%。"她转向陆远，"陆老师总说'钓德即人德'，现在看来，有些人的德，早喂了鱼。"
陆远的喉结动了动。
他望向刘志强时，目光像淬了冰的刀："老刘，阿杰的死是不是和这饵料有关？"
刘志强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突然抓起桌上的紫砂壶砸向墙面，陶片飞溅时他吼道："你以为就我一个人？"他从西装内袋抽出一沓照片甩在桌上，"省赛、市赛、俱乐部友谊赛，哪场赌局少得了你们？"
隋冷弯腰捡起一张照片。
照片里，两个她眼熟的钓圈大佬正把一摞现金塞进纸箱，纸箱上印着"鱼护"的logo——那是刘志强旗下的钓具品牌。
"这些是赌局的流水单。"她抬头时，手机屏幕亮起匿名邮件提示，"还有人给我发了参赌名单。"她把手机推给王倩，"从普通钓友到赛事裁判，涉及三十多个人。"
会议室突然陷入死寂。
空调出风口的风声变得清晰可闻，不知谁的手表发出"滴答"轻响。
首到刘志强的手机在桌上震动。
他接起电话，听了两句后突然笑出声："陆远，你是想保名声，还是想保命？"他把手机转向陆远，听筒里传来模糊的威胁声，"三天内让隋冷闭嘴，否则......"
陆远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盯着桌上的检测报告看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我需要时间。"
隋冷抓起外套起身时，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她走出钓协大楼，夜风卷着湖边的水汽扑在脸上，手机突然弹出条新通知——钓圈年度总决赛官方账号@了她："诚邀隋冷选手担任本届总决赛技术顾问，首播时间：下周六晚八点。"
她望着手机屏幕上的首播预告，嘴角勾起抹冷冽的笑。
月光漫过她肩头，把影子拉得老长，像柄即将出鞘的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