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判席的遮阳棚被风掀起一角,隋冷的工作牌在胸前晃出银白的光。
她望着台下三百米长的钓位,每支钓竿都支棱着,像等待出鞘的剑。
三天前刘志强被押走时那句"蓝岛的人不会放过你"还在耳边,但此刻她盯着手里的新规则手册,指尖无意识着纸页边缘——那是她熬了两个通宵和钓协法务逐条抠出来的。
"现在宣布。"她声音不大,却像石子投入静湖,涟漪层层荡开。
三百多号钓友的交谈声突然断了线,"本次比赛饵料配比需提前二十西小时公示,由第三方机构检测。"她抬眼扫过人群,落在第三排穿墨绿钓鱼服的男人身上,"任何不明添加剂,一经查实,终身禁赛。"
刘志强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他本来缩在最后排阴影里,此刻突然站起来,椅子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旁边几个跟着他混了十年的老钓友慌忙拽他袖口,他却梗着脖子瞪向裁判席:"隋小姐好大的威风!
你当这是过家家?"
"刘会长。"隋冷把"会长"二字咬得极轻,"您上个月刚被免去钓协理事职务,现在该叫刘先生。"她从文件夹里抽出一沓检测报告,"这是去年您给李亚军的饵料成分表——"纸张拍在桌上的脆响惊飞了岸边的麻雀,"里面的多潘立酮,是治鱼晕的,还是治您钱包的?"
台下炸开一片抽气声。
有个戴草帽的老头颤巍巍举起手:"隋小姐,我孙子去年拿市赛冠军用的就是刘哥给的饵...当时他说那是'秘制配方'。"
"配方在这。"隋冷将报告推到台前,"多潘立酮是促进鱼类摄食的兽用处方药,长期添加会让鱼产生依赖。"她转向刘志强,"您让选手用这种饵,鱼越钓越傻,比赛越比越假,对吗?"
刘志强的脸涨成猪肝色。
他踉跄两步扶住椅背,喉结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狠狠瞪了隋冷一眼,摔门出去。
门帘晃了晃,把他的影子切成两半。
"比赛开始!"
哨声刚落,隋冷就听见脚边的水面传来扑腾声。
她蹲下身,看见一尾红尾鲤鱼正用鱼鳍拍水:"今天的水不苦啦!"另一条花鲢甩着尾巴游过来:"我昨天在深水区碰到老黑,它说新来的裁判姐姐把药罐子都砸了!"
她嘴角来,抄起钓竿。
浮漂刚入水就往下一沉,是标准的顿口。
手腕轻抖,一尾巴掌大的鲫鱼被提出水面,鳞片在阳光下闪着银芒。
"隋选手上鱼了!"解说员的声音通过扩音器炸响,"这尾鲫鱼至少一斤半,吃口干净利落——"
"第二尾!"
"第三尾!"
看台上的欢呼声浪比湖水还高。
隋冷的钓箱边很快堆起银白的鱼获,而隔壁李选手的浮漂半天没动静。
她听见李选手的竿尖传来小鲫鱼的嘟囔:"我爷爷说,以前我们看见钩子就躲,现在...现在想尝尝真正的饵。"
"停!"裁判举旗的手都在抖,"隋冷选手最终钓获32尾,总重41.7公斤!"
掌声如雷。
隋冷摘了防晒帽,汗湿的碎发贴在额角。
她望着满场挥舞的钓竿,突然想起原主被软饭男骗着给钓圈黑幕洗钱的日子——那时候她以为爱情是天,现在才知道,钓竿甩出去的弧度,比任何承诺都踏实。
庆功宴设在湖边的渔家乐。
隋冷刚推开包厢门,就看见陆远站在窗边,手里捏着半杯白酒。
他从前总爱穿定制西装,今天却换了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领口松着两颗纽扣。
"隋小姐。"他转身时杯沿撞在窗台上,酒液溅在瓷砖上,"我...我有话想说。"
隋冷拉过椅子坐下,没接话。
陆远喉结动了动,从西装内袋摸出个牛皮纸信封:"去年省赛,我知道刘志强在饵料里加东西。"他声音发哑,"我想着,只要赢了,名头是我的,黑锅是他的...首到你在决赛说,鱼不会说谎。"
信封推过来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桌上的菜单页页翻飞。
隋冷抽出里面的名单,最上面是刘志强的签名,下面跟着二十几个钓友的名字——都是地下赌钓的庄家和托儿。
"我对不起那些真心爱钓鱼的人。"陆远举起酒杯,"这杯,我敬你。"
酒液下肚的瞬间,窗外的霓虹灯突然大亮。
隋冷瞥见玻璃上倒映的自己,眼睛亮得像星子——这是她穿书以来,第一次觉得镜子里的人,是真正的隋冷。
半个月后,《垂钓者》杂志封面的照片里,隋冷蹲在岸边,指尖沾着饵料,身后是满湖跃动的鱼。
标题烫金大字:"她不说谎,她说的,鱼都点头。"
体育总局的整改文件跟着上了新闻。
钓协门口的公告栏前总围着人,有人举着手机拍新规,有人翻出旧比赛的饵料单核对。
隋冷路过时,听见两个老头在争论:"现在这规则,是不是能把当年的冠军要回来?""要啥冠军,能痛痛快快钓场干净鱼,比啥都强!"
清风湖的诚信钓鱼节设在中秋。
隋冷站在观景台上,看湖面上漂着上百顶遮阳伞,像撒了把彩色的蘑菇。
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举着迷你钓竿跑过来:"姐姐!
我钓到小鲫鱼了!"她蹲下身,看见鱼湖里的小家伙正吐泡泡:"小姐姐的饵是玉米香的,比以前的甜!"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王倩的信息跳出来:"蓝岛码头仓库B区,监控盲区,今晚十点。"
她把手机揣回兜里,转身往停车场走。
风裹着桂花香扑过来,突然有黑影掠过头顶——是阿灰。
鹰爪轻轻勾住她的发绳,压低声音:"后面穿灰外套的,从停车场跟到钓鱼台了。"
隋冷脚步一顿,装作系鞋带,余光扫过身后。
人群里,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低头看手机,帽檐压得很低。
但他转身时,路灯恰好照亮侧脸——嘴角那道疤,和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阿灰振翅飞上树梢,月光把它的影子投在隋冷脚边,像道移动的警戒线。
她摸出包里的防狼报警器,指尖悬在按钮上,心跳却莫名加快。
蓝岛的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