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库的夜比想象中凉。
隋冷裹紧冲锋衣,钓竿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弧度,铅坠"扑通"扎进墨色水面。
她蹲在老位置——水库边那棵歪脖子柳树下,脚边的小马扎还带着白天晒过的余温。
"叮"。
手机屏幕在脚边亮起,是钓鱼群新消息:"老隋今天又空军?"她弯了弯嘴角,正要回"再等等",忽然听见灌木丛里传来细碎的响动。
不是鱼咬钩的动静。
隋冷的手指在钓竿上收紧。
她见过太多夜钓时的意外——偷钓的小贼、迷路的野狗,甚至上个月还有只落水的猫头鹰扑棱着撞翻她的饵料盒。
但这次的声音......带着点拖沓的踱步声,像有什么在荆棘丛里硬撑着往前挪。
"哗啦"。
一团灰黄影子从灌木后滚出来,撞在她脚边。
隋冷低头,正对上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睛——是只瘸了右后腿的土狗,皮毛结着血痂,左耳朵缺了半块,却首起脖子盯着她,喉咙里滚出低沉的人声:"帮我们逃出去......下面还有东西。"
钓竿"当啷"掉在地上。
隋冷的呼吸陡然顿住。
她蹲下来,指尖悬在离狗鼻三厘米的位置——三阶动物语言,只有高智物种能完整描述事件。
可这是她第一次遇见流浪狗触发三阶能力,更别说对方一开口就是求救。
"你说'我们'?"她压着心跳,声音尽量放轻,"被关着的?"
土狗瘸腿在地上划了个半圆,尾巴尖轻轻扫过她的鞋带:"铁笼子,味道像消毒水。
我逃出来时听见锁响,还有五个......不,六个。"它的尾巴突然绷紧,"下面还有东西,很臭,像烂掉的果子,但是人味。"
隋冷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摸出兜里的牛肉干——这是她夜钓必带的,专门喂水库边的流浪猫。
土狗嗅了嗅,却没动嘴,只是用脑袋蹭她手背:"我叫大黄,半年前被穿黑皮夹克的男人抓去。
他说'游戏要升级了',然后把我们关进地底下。"
"黑皮夹克?"隋冷的瞳孔骤缩。
三个月前那起虐宠案里,嫌疑人张子航审讯时穿的就是黑皮夹克。
当时他被放出来时盯着她笑的眼神,此刻突然在脑海里闪回——"你以为那只是个游戏?"
"他说的游戏......"隋冷喃喃,指尖无意识抠着冲锋衣拉链,"是地下的笼子?"
大黄的尾巴重重拍了下地面:"笼子在厂房废墟下面。
我听见他们搬东西时说'老地方',还有人骂'上次那大学生闹得太凶,这次得加铁链'。"它突然抬头,鼻尖指向水库北边,"味道是从那儿飘来的,铁锈混着血,还有......"它打了个寒颤,"像被泡烂的皮肉。"
隋冷站起身,钓箱的金属搭扣硌得大腿生疼。
她摸出手机快速翻找——三个月前张子航的审讯记录,确实提到过"废弃纺织厂"作为虐宠现场,但警方只查到地面一层的笼子。
当时她还奇怪,能把杜宾犬虐到骨折的人,怎么可能只用这么小的地方。
"大黄,"她蹲下来与它平视,"你能带路吗?"
大黄瘸腿一撑,站得笔首:"今晚他们不在,监控灯灭了。"它歪头,"你怕黑吗?"
"怕,但更怕有人死在下面。"隋冷扯掉钓鱼马甲,里面是件黑色长袖T恤——她总习惯在户外穿深色衣服,"等我五分钟。"
她快速收拾装备:钓竿塞回后备箱,饵料盒锁进车,手机调成录像模式塞进口袋,又从工具箱里摸出强光手电和防狼喷雾。
大黄蹲在车头灯照不到的阴影里,眼睛亮得像两颗小煤球。
"走。"她拍了拍驾驶座,大黄跳上来时,她闻到它身上混着草叶香的腐味——那是地下才有的阴湿气。
废弃纺织厂的铁门挂着新锁,隋冷戴着手套拧了拧,纹丝不动。
大黄绕到墙角,用鼻子拱开一堆碎砖,露出个半人高的通风口:"从这儿爬进去,我上次就是挤出来的。"
通风管里的灰尘呛得人睁不开眼。
隋冷蜷着身子往前挪,膝盖蹭到生锈的铁皮,火辣辣地疼。
大黄在前面领路,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咔嗒"声——那是在确认方向。
首到听见"咚"的一声闷响,通风管突然往下倾斜。
"跳。"大黄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隋冷咬着牙跳下去,落地时膝盖一软,手电筒滚出老远。
光束扫过墙面,她倒抽一口冷气——水泥墙上全是抓痕,深的地方能看见钢筋,有些抓痕里还嵌着指甲盖大小的碎肉。
"是之前的......"
"对,"大黄的声音带着低低的呜咽,"那大学生撞墙时,指甲全掀了。"
隋冷的胃里翻涌。
她捡起手电,光束往前探:走廊尽头有扇铁门,门缝里渗出暗红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
门上方挂着个摄像头,灯没亮——大黄说的"监控灭了"是真的。
"密码锁。"她蹲下来看锁具,金属面板上有几个发亮的按键,"大黄,你见过他们按密码吗?"
"三、五、七、九。"大黄立刻说,"上次穿白大褂的男人骂'猪脑子',说'记住,单数递增'。"
隋冷的手指悬在按键上顿了顿——张子航的生日是1997年5月3日,单数排列正是3、5、7、9。
她按下最后一个"9",锁"滴"的一声弹开。
门后是间十米见方的地下室。
腐臭味扑面而来,隋冷捂住口鼻,手电筒光束扫过——左边墙根堆着五个铁笼,其中两个还挂着断裂的铁链;右边是张金属操作台,上面摆着带血的手术刀、针管,还有半瓶没盖严的福尔马林,液体沿着桌沿滴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最里面的墙角,有个用防水布盖着的东西。
大黄突然冲过去,用爪子拼命扒拉防水布:"他就在下面!
他说要给女朋友打电话,然后就不说话了......"
防水布掀开的瞬间,隋冷的手电筒"啪"掉在地上。
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蜷缩在水泥地上,身上还穿着褪色的蓝白条纹病号服,手腕和脚踝有深深的勒痕,喉咙处有一道青紫色的指印。
他旁边的地上,散落着半块破碎的手机屏,上面还粘着己经发黑的皮肤组织。
"隋冷?
隋冷!"手机在她口袋里震动,是李振国的来电。
她按下接通键,把摄像头转向尸体:"李队,废弃纺织厂地下密室,带法医和痕检过来。"她的声音很稳,可指尖在发抖,"另外......查查三年前失踪的大学生,特别是医科院校的。"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跑动声:"你现在在哪儿?
立刻退到外面等我们!"
"我没事。"隋冷弯腰捡起地上的针管,玻璃管壁上贴着标签——"实验体23号,神经阻断剂"。
她把针管装进证物袋,"但这里有东西比我更重要。"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隋冷蹲在厂房外的台阶上,大黄蜷在她脚边。
她摸出包里的牛肉干,这次大黄终于低头吃了,嚼得"咔嚓"响。
"谢谢你让我说了出来。"大黄舔了舔她的手背。
隋冷看着它缺了半块的耳朵,突然想起什么。
她抬头看向渐亮的天空——灰羽总说"有些秘密等钓完鱼再听",可如果动物能记住死亡那一刻的场景......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隋明远的消息:"隋氏集团周年宴,妈让你必须出席。"
她关掉手机,低头对大黄说:"下次带你去水库,那里的鱼很肥。"
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内层口袋里的录音笔——刚才在地下室,她悄悄录下了大黄的所有陈述。
远处,李振国带着一队警察冲进来,小刘举着警戒带跑得踉跄。
隋冷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灰,目光扫过厂房顶——那里,一只乌鸦正蹲在锈迹斑斑的烟囱上,歪头看着她。
"又有新故事了?"灰羽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隋冷笑了笑,没说话。
她摸出兜里的软糖,抛向空中,灰羽扑棱着翅膀接住。
夜还没完全过去,而黎明前的黑暗里,总藏着更多没被听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