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帘掀开时，晨雾正裹着青松香扑面而来。江浸月扶祖母下轿，抬眼望见山门匾额上“法华寺”三个鎏金大字。
小沙弥正持着扫帚扫阶，黄墙斑驳处攀着几枝凌霄花，露水顺着叶片滚落，在青石板上滴落。
穿过三重殿门，檀香渐浓。父亲在功德簿上题字时，母亲正将香烛分给随行的众人，其余仆从一律在殿外等候。
祖母则是面带微笑的和住持攀谈，她是要第一个祈福的，接下来是父亲母亲，再是江懿长姐二姐，最后才是自己。
江浸月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西周，悄悄退到观音像前。垂眸凝视炉中香火，里面是燃烧的经文，滚滚热浪袭来，烟缕在眼前织成朦胧纱帐。
她敏锐的发现上次来时还没有这块布，一块在香炉与观音像之前的地板上铺着的黄色经幡布。
祖母跪在蒲团上祈福，江浸月垂眸凝视香炉中跃动的火苗，也将祖母反复叮嘱的祈愿默默念诵。
忽有风穿堂而过，三炷香的青烟竟凝而不散，在空中结成云霞般的纹路。
“善哉。”方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此乃佛前结愿之兆，施主所求当有所应。”
祖母闻言面上大喜，“我佛慈悲，护佑我江家。”
江知远和秦忆柳也紧跟其后，虔诚跪在佛前祈愿。
江清月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江浸月，阴笑着心里想着，今日定让你身败名裂，敢与我争？
随即又递了一个眼色给寺里的一位小和尚，那人马上心领神会的下去了。
接着是三位嫡子女一起叩拜，江懿先叩拜，随即是江雪芷，最后是江清月，本就是盛暑天气，香炉里的热浪熏的江浸月忍不住眯起了眼。
江清月素手持着檀香，跪在蒲团上，突然三炷香都拦腰折断，老太太也注视到了这一幕，面露不悦。
香断可是不吉利的征兆，江清月额头间爬上细密的汗珠，秦忆柳见状赶紧拿了三柱完好无损的香给她，让她重新点燃。
江清月心里叹了道：真是晦气。
赶忙起身走到青铜香炉面前把香伸进其中点燃，再跪坐在蒲团上和江懿江雪芷一起重新祈祷。
檀香在青铜鼎中袅袅升腾，江清月跪在蒲团上的娇嫩膝盖被膈得生疼，额头抵着佛像垂落的衣摆。她总觉得今日炉内的香火格外呛人，鼻腔里一股甜腻的腥气挥之不去。
江清月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神像的轮廓在眼前模糊成流动的金雾。
殿外突然传来小和尚撞钟的声音，
“咚——”
这声音不大却穿透力极强，江清月似被吓了一跳突然瞳孔紧缩，踉跄着抬头，却见那尊闭目的佛像竟缓缓睁开了鎏金瞳孔。
“孽障——”
低沉的嗓音从神像胸腔深处传来，在空旷的大殿之中形成诡异的回响。江清月惊恐地往后仰倒，跌坐在地上，死命的摇了摇头。
秦忆柳和江知远赶紧上去扶住她，关切道：“女儿，怎么了？”
这是怎么回事？佛像居然开口....说话了？还睁开眼睛？难道是自己在佛像上做手脚的事被菩萨知道了？
江清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嘴角牵起一抹勉强的笑，“无妨，父亲母亲应该是昨天没休息好。”又鼓起勇气抬头看着佛像，发现一切如常，心下松了一口气。
随即给一旁的小和尚使了使眼色，小和尚心领神会的往香炉里加了一些经文：“炉内香火弱了，小僧补充一些经文进去。”
轮到江浸月祈祷，众人皆看着她，她着一袭月白色素绸广袖长袍，衣襟以银线暗绣莲花纹，似有云光流转。
内衬浅青襦裙层层叠叠，裙裾曳地如涟漪，发髻梳作低垂的堕马髻，青丝以檀木梳拢得一丝不苟，仅簪一支素白玉兰步摇，随着跪拜的动作轻颤，似有暗香浮动。
她垂眸而立，眉目如远山秋水般沉静。额间点了一枚朱砂佛印，在素净的妆容中添了三分庄严。
礼佛时双手合十，广袖自然垂落，露出半截藕白手腕，腕骨处一枚银镯随动作泠泠作响，焚香袅袅青烟中，恍若一尊慈悲观音临世。
江浸月跪拜完毕，住持正要敲响木鱼，忽然有奴仆惊呼。
“你们快看！佛像...佛面渗血了！！”
众人大惊，纷纷抬头看着佛像，只见佛像眼角渗出赤红液体，沿着金箔裂纹蜿蜒而下。裂纹如蛛网般迅速蔓延，佛首在烛光中忽明忽暗，仿佛活物在痛苦挣扎。
只见那个添香火的小和尚指着江浸月颤抖道：“定是这妖女…冲撞了佛陀，她是妖女！”
围观奴仆和寺内的众人交头接耳的议论声瞬间炸开了锅。老太太也是一脸不可置信。
更有江家的奴仆道：“听说她不知道她哪里寻的良方讨好老太太，原以为是巧合...原来是个妖女！”
另个奴仆赶紧拽着她：“莫要再说了，若是被妖女听到......你想死我还不想死呢！”
江知远也带着异样的眼光打量着江浸月。
他觉得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女儿了，她和之前比简首是判若两人，是什么时候的事？
之前唯唯诺诺跟在苏姨娘后面的她现在却成了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他承认自己对江浸月没有两个嫡女那般上心，但她却长成了言谈举止都不输他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江雪芷和江清月。
他看着即使现在发生了这种事，江浸月依旧沉着冷静的样子，眼眸里也没有一丝慌乱，眼里的寒意更是让人胆颤。
是什么时候一切都开始变了？是落水之后被妖物附体了吗？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十三西岁的孩子。
“住口！”江浸月正欲解释，却被江清月抢先截断。
她跪倒佛像前，哭得梨花带雨：“妹妹自幼与我一同长大，怎么会是妖女，定是祈愿没有那么诚心……才让菩萨显了警示。你们怎能如此污蔑她？”
江浸月冷笑，真是套好说辞。既让她背上不为江家的罪名，又给她扣上妖女之名，江清月你这招数可真是又狠又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