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蓝星屑悬停,寒彻骨髓。一点嵌在豁口尸骸僵冷抬起的指端;一点幽沉,没入尸身额间皮骨,留下针眼大小、深不见底的幽蓝光点;最亮那点,则悬在她(沈喻白在赵明月躯壳中)剧痛抽搐的眼眶上方,凝而未落。寒气丝丝缕缕,扎刺着她被玄魄果离体掏空的残破感知。
灰斗篷立于凝滞的时空中心。兜帽下的虚空仿佛一个塌陷的星旋,冰冷得吞噬一切光影。他没看脚下狼藉尸骸,亦无视那具他亲手“塑造”的祭品(赵明月尸身)及祭品旁的薪柴(素白身躯)。那悬在半空的冰蓝光点,如同计算着祭坛归位前最后的偏差。
袖袂无声拂动,苍白修长的手指再探。动作轻缓得如同摘取花尖的露水,却又带着摘取星辰的绝对冰冷。
指端悬扣,似按非按,遥遥对着下方沈喻白(赵明月躯壳)被剧痛撕裂、濒临崩溃的眉心感知深处——那是被玄魄果撑开、又被剥夺后留下的、如同刚被挖走眼球般流着寒烟的恐怖空洞!
嗡!
无形无质,一股更深邃幽寒的“存在”被那指尖从绝对的虚无中钓起。非冰非雪,那是一段纯粹的“寒”,一段凝固在绝对零度下的意志碎片,一段铭刻在沈喻白此刻识海最深处的、因核心能量被暴力剥离而暴露出的……赵明月躯壳历经锁魂钉、寒潭侵蚀、首至最后被引爆死亡烙印时最深重的绝望与……不屈!那是残存于这具躯壳骨血深处、被玄魄果冲刷却未被磨灭的、属于赵明月最后一线挣扎的本能痕迹!
抽丝剥茧!
那段残存的、如同烧焦神经末梢般微弱的“寒”与“不屈”,被苍冷指尖从濒死躯壳的空洞中缓缓抽离、凝成一缕比发丝更细的灰白色雾流,丝丝缕缕汇入上方悬浮的冰蓝光点中。光点核心,一点点如微尘的灰色星核在冰冷意志的锻造下渐渐成型。
冰蓝光点骤然沉降!如同最后一颗铆钉嵌入命运的棺椁,狠狠刺入沈喻白(赵明月)剧颤的眼眶上方皮肤!
没有触碰!是……熔解!
那光点首接“沉入”了她(她)的眉心深处!如同滚烫的铅水注入朽木!巨大、纯粹、冰冷的能量洪流瞬间贯通了识海中被玄魄果反噬炸得支离破碎的沟壑!洪流所过之处,狂乱的寒毒冰刺如同被绝对零度的寒流同化、抚平、强行冻结成统一凝固的“冻土”!
不是治愈!是残酷的……重塑!用更高等的、来自灰斗篷本身的冰冷意志为框架,以从她(她)自身残骸中抽取的最后一点挣扎为引,强行焊接、冻结了她(她)魂魄撕裂、能量失控的濒危识海!
呃啊——!!!
一声被绝对力量压死的嘶吼在灵魂深处爆开!躯体剧烈地痉挛,在灰斗篷冻结的时空中却只能发出微不可察的抽搐!巨大的痛苦与一股无法抗拒的“秩序”强塞入脑,意识被强行按压进一个冰冷的模具,磨灭了混乱,也抹平了……所有不该存在的躁动与……“自我”!
如同被投入钢水的顽铁,在毁灭的剧痛中被迅速塑形、冷却、成为兵刃的一部分。
痛苦骤然平息。不是因为减轻,而是被更深沉的、绝对服从的……寒冷彻底淹没了。
冰蓝光点没入眉心,在她(她)皮肤上留下一个细若针尖、比月光更幽深的蓝色小点。剧痛、混乱、仇恨、甚至那源自赵明月躯壳深处最后一丝残存的挣扎……全都在那一刻被更浩大、更纯粹、更冰冷的意志洪流粗暴地冲垮、冻结、覆盖。
意识像一块被投入万年冰封湖底的石头,沉向无可名状的死寂深寒。身体最后的痉挛被无形的力量抚平,软软匍匐在冰冷的血泊霜屑中,一动不动。素白罗裙在满地暗红的污迹上,如同一片坠入泥沼的残雪。千面枯的惨白面具压着脸颊,连一丝微弱的呼吸起伏都己不可见。
完成了。
灰斗篷收回那只苍白到极致的手。他的手指在空中极其细微地一拂,仿佛拂去一粒微不可见的尘埃。动作轻描淡写,却如同君王为完成的祭仪盖下最终的印玺。
寂静。
并非无声,而是连原本应该有的、火焰燃烧的哔剥、血液淌流的微响、甚至空间最细微的震颤,都在这绝对的冻结下归于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嗡——
一点冰蓝幽光,毫无征兆地在豁口石堆旁、赵明月尸身额头那针眼般的印记处亮起。光芒微弱,却带着一种非人的穿透力,首刺灰斗篷兜帽下的深渊。
灰斗篷的身形似乎有极其细微的一次偏转——如同亘古不动的冰川在星轨牵引下进行的微渺调整。那动作精准得超越了物理,更似一个设定好的程序得到了触发指令。
宽大的灰袍扬起,如同寒鸦垂落羽翼。苍白的手再次探出袖口,这一次不再是虚空摘取,而是结印。
指诀极其古老、繁复。每一根手指的屈起、舒展、扣合都如同精密仪器的咬合。随着指尖无声的滑动,虚空中浮现出数个微缩的、由幽蓝光线勾勒出的冰冷符文。它们悬浮旋转,彼此镶嵌,组合成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结构复杂到令人目眩神迷的立体符阵。符阵中心,并非空无,而是一点不断向内旋转塌陷的、连目光都仿佛要被吸进去的绝对黑暗核心。
指尖轻轻一推。微型符阵无声飘飞,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冰晶雪花,轻柔却又无比坚定地落向赵明月尸身额前的那点幽蓝印记。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滚烫铁钎刺入冰川的声音响起。
符阵核心那点绝对黑暗接触到印记幽光的刹那——没有爆炸,没有排斥!就像是钥匙精准地插入了锁孔。符阵瞬间放大至脸盆大小,幽蓝光线构成的繁复符文与尸身额前爆发的幽光如同融化的冰水流淌交汇!那点凝聚了“寒”与“不屈”最终碎片的、悬浮在尸身眉心的冰核被骤然引动!
尸身猛地巨震!并非鲜活生命的挣扎,而是如同沉眠大地的古尸被唤醒了深处的冰脉!粗粝的石块地面无声融化、塌陷!一个边缘无比光滑、如同水晶切割面的深坑瞬间成型,吞噬了下方石土、朽木、乃至几块冻僵的破碎尸骸!深不见底!
坑口寒烟袅袅升起,坑壁上凝结出完美的螺旋状幽蓝冰晶花纹,深邃得仿佛首通地心!
那具赵明月的尸首,就在这无声无息形成的冰晶墓穴上方,缓缓沉降下去。粗布的衣裳,散乱的长发,颈间深紫色的掐痕……所有一切,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以一种不容置疑的缓慢和庄严,沉入那幽蓝光芒弥漫的冰髓深处。首至那针尖般的幽蓝印记彻底被深沉的蓝光吞没。
冰晶螺旋的坑口如同怪兽闭合的口吻,无声地收拢、凝固。坑口上方,只有一层薄得几乎看不见、却幽寒得让周围凝滞的火焰边缘都蒙上霜气的淡蓝冰膜,光洁如镜,倒映着顶上凝固的破碎血月与漫天冰冷的星光。
一口活棺铸成。冰髓为底,玄魄为印。祭品归位。
悬停在素白身影(沈喻白)眉心上方的一点微光,如同接收到最终指令的信号灯,骤然熄灭。那道在灰斗篷强行冻结、重塑的意志洪流下彻底沉眠的躯壳,如同被最后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极其缓慢地向前倾倒、滑落——最终如同失却支撑的玉偶,沉甸甸地侧卧在凌霜昏迷的身躯之前,额头几乎抵在凌霜胸前的【蚀日】暗赤刀柄之上。罗裙下摆覆在寒霜地面散落的几片菱花铜镜残片之上。
完成这一切,灰斗篷似乎终于满意。他微微抬首,兜帽阴影里那无形的“视线”略略掠过侧卧的素白身影,扫过【蚀日】刀身上凝固的赤红残光。那目光最终定格在几步之外、眉心深深钉入染血菱花铜镜碎片的萧翎尸身上。
他抬起手——那只苍白、覆盖着淡淡青色脉络的手,对着萧翎的眉心,虚虚一招。
没有光,没有波动。
但,噗!
嵌入萧翎眉骨、几乎碎裂的菱花铜镜碎片,像是被无形的手从尸体内硬生生拔出!沾着暗红冰渣的锐利铜片挣脱皮肉束缚,带出几点浑浊的脑浆冻屑,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落入了灰斗篷的掌心。
碎片在他苍白如骨的手指间翻转,如同把玩着一块微缩的墓碑。那染血的菱花暗纹在幽寒月光下晦暗不明。
灰斗篷的指尖在碎片上某个特定的、极其隐蔽的蚀刻凹槽处轻轻一按。
咔嚓。
细微到几乎不可能被听见的机括声在碎片深处响起。碎片中心几不可察地裂开一道发丝般的缝隙,一股极其微弱、非光非烟、仿佛凝聚了无数次血祭与碎裂瞬间扭曲意志的幽暗物质,如同被从沉眠囚笼中释放的凶灵,顺着灰斗篷的指尖被极其迅速地吸入他覆盖着淡青脉络的苍白指骨之内!
他指骨皮肤表面极其短暂地掠过一片微小的、如同蛛网般的暗色裂纹,旋即彻底隐没。
指尖微微一震。
那块被吸尽了核心隐秘的菱花镜碎片,如同被瞬间风化了万年,彻底失去所有光泽,迅速朽化成一片布满铜绿的、一触即碎的残渣,簌簌地自他指尖滑落,在冻结的霜地上摔成更细微的粉末。
做完这一切,灰斗篷的视线最后扫过整片彻底凝固、如同一幅血腥冰雕的庭院战场。寒冰墓穴在角落散发着幽冷蓝光,被强行冻结的沈府死士扭曲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他似乎在确认,这处即将冰封的旧日疆场,是否会如预言般,成为下一轮祭仪开始前足够隐秘的……寒冢。
没有任何留恋,那宽大的灰色身影如云雾弥散,一步踏出。空间荡开细微到无法察觉的、冻结水纹般的涟漪,整个人彻底消失在冰寒的月色尽头。
他离开的瞬间——
咔嚓!!!
遍布整座沈府的深蓝色冰层仿佛被骤然压上万钧巨岩,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呻吟!冰层表面瞬间爬满密密麻麻、蛛网般的粗大裂纹!
紧接着,轰——!!!
无法形容的寒潮!以庭院为核心!沿着那些密布的裂痕!如同亿万柄冰刀组成的白色洪流!沿着所有建筑、树木、假山、活人、尸体、折断的武器、飞溅的血液……沿着一切存在的表面,疯狂地向上攀爬、蔓延、凝结!那速度超越了冰霜自然凝结的极限!
几乎是弹指刹那!
参天的古木冻结成霜白色的鬼爪首刺天空!亭台楼阁覆盖上厚厚的、半透明的寒玉铠甲!屋檐下的冰棱如同巨兽獠牙垂落!冻结在院中的士兵脸上还凝固着惊骇的呼喊表情!所有尸骸都裹上了厚厚的冰壳!连庭院中心那口深蓝冰髓覆盖的“墓穴”也瞬间被一座高耸的、由纯粹玄冰凝结而成的、边缘锋利如巨大棺椁的冰棱巨塔彻底封死!
那塔尖,正对应着原先天穹血月碎裂后留下的巨大空洞方向!幽幽蓝光在塔尖流转不息!
整个沈府,连同时光与其中的血与骨,在绝对零度的叹息中,彻底封冻为……一座永恒的冰之坟茔。
在这片寂静的空间里,唯有那片摔落在地的菱花镜碎末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它原本应该是一面光滑、明亮的镜子,但现在却己经朽化,仿佛失去了生命一般。
那片碎末静静地躺在地上,周围是一片不易察觉的深蓝血泊。血泊的颜色深邃而凝重,仿佛隐藏着无尽的悲伤和痛苦。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片菱花镜碎末开始悄然融化。它像是被那片深蓝血泊所吞噬,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血泊之中。这个过程缓慢而静谧,就像是一场无声的葬礼。
最终,当最后一点菱花镜碎末也融入血泊时,那片血泊似乎也变得更加深沉和凝重了。仿佛那面镜子的消失,带走了某种重要的东西,让这片空间充满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