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山心。
灰白光芒如冻僵的蝇虫,粘附在神孽骸骨胸腹熔流凝滞的浆膜之下。微光每一次濒死的闪动,都在熔金外壳上投下更深的阴翳。骸骨那熔开的巨大下颌骨空洞内,岩浆缓慢地沿着嶙峋的喉骨缝隙向下流淌,冷却成浑浊的暗金泪滴。整座炉山悬浮在死寂中,唯有一道自星骸战场核心深处斩出的、冰蚀万物的死亡线,如同无形钢箍,死死勒进炉壁即将崩溃的裂痕深处,扼住沸腾的脉搏。
嗡!嗡嗡嗡!
低沉、稳定、且穿透一切的金属共鸣,无视了时空的粘稠淤积,猛地穿透炉心!这嗡鸣并非声音,而是纯粹的能量震颤!裹挟着攻城锤撞击坚壁的巨力冲击!裹挟着铁蹄踏碎骨板的血腥节奏!一股庞大到足以令炉壁深处凝固熔金都为之共振的战场洪流!沿着熔炉外壁与星骸污浊气韵接触的边界,在死寂的核心处掀起无形的巨浪!
轰!
神孽骸骨那勉强维系在熔融边缘的身躯猛地一震!双臂伸张的僵硬骨骼似乎被无形之力强行下拉数寸!那被锁链拉扯刺入岩浆的脊背下,刚刚冷却的暗金泪滴被震裂!下方粘稠的熔浆池如同一颗被唤醒的心脏,猛地一个汹涌的搏动!
噗通!
灰白光芒骤然膨胀成拳头大的炽白光团!又瞬间缩成针尖!剧烈起伏的频率如同垂死猛兽的心跳!
在光团胀缩的顶峰——
一瞬!一道与战场铁蹄共鸣同源、却更原始暴戾的杀戮执念——仿佛源自神孽骸骨烙印于熔金断骨中的战斗本能——被这外界的号角唤醒!顺着贯穿骸骨自身的断裂精金锁链脉络!逆流!穿破炉壁!穿透空间褶皱!无视禁锢!
一道实质化的、介乎熔金炽芒与凝固寒锋之间的毁灭冲击!带着神陨遗骸被惊扰的滔天怒怨!以骸骨为弓!以锁链为弦!循着战场共鸣的轨迹!悍然射回!轰向那引动源头的混沌屏障!
寒冢废墟。
黑暗的冰尸堆深处。
焦黑的胸膛己无声息。口鼻间溢出的污秽冰渣凝结在下颌。那只圆睁的独眼彻底涣散,如同蒙上厚厚灰尘的玻璃球。
冰骸堆顶端,新绽开的空间裂隙如同狭长的毒蛇竖瞳,幽蓝光芒断续明灭。其内,破碎的景象如同搅浑的污血池般翻滚倒映——玄铁烈风帅旗旗杆扭曲如虬龙,劈开燃烧的木质关墙!裹着火焰的巨石、断裂的兵器、人体残骸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巨大的破旗裹着残阳般的暗红血光,穿过裂隙的薄幕,如同悬在焦黑瞳孔上的死亡祭幡!
破关的巨响如同实体化的铁锤,狠狠凿入这片污浊死寂的黑暗!
当——
沉闷!巨大!如同亿万吨级冰棺被破阵杵轰碎顶盖的终极闷响!震荡顺着贯穿冰骸堆的空间裂痕,狠狠灌入焦尸右臂那截熔铁残柄!
嗡——!
熔铁臂甲上凝固的熔痕猛地活了过来!暗金与铁灰交缠的筋肉纤维如同被注入滚烫淬液的古剑胚!骤然迸发出灼目的高温白光!白光瞬间烧透臂甲表层的焦痂黑垢,蒸腾起腥臭的黑烟!
臂甲包裹下的断骨残肉发出刺耳的“滋啦”爆响!新生的、更加暴戾的能量洪流如同挣脱牢笼的疯兽,顺着臂甲炸开的经络缝隙咆哮着倒灌而入!
力量!纯粹的、摧毁一切的蛮横力量!冲刷着残破的臂骨、撕裂的筋肉、向着焦黑的肩胛乃至心脏位置疯狂侵袭!
焦尸仅存的半张溃烂面容猛地抽搐!不是痛!是烙印于躯壳深处、被遗忘的战斗本能被强行激活的挣扎!塌陷的喉咙深处发出非人的“嗬嗬”声,如同锈蚀齿轮被巨力硬生生撬动摩擦!
“嗬……呃——!”
就在那股狂暴力量即将冲垮焦化胸腔残骸的极限刹那——
嗡!
一点微弱至极、仿佛即将彻底燃尽的灰白火星!猛地自臂甲与肩胛熔金接驳的核心处闪动了一下!
这一闪!如同最后一道命令!
那蛮横倒灌的能量洪流骤然变向!并非摧毁!而是在那微弱灰火星光极其短暂的“秩序”牵引下——循着焦尸臂甲延伸而出的空间共鸣轨迹!沿着那破碎裂隙映射下的巨大帅旗虚影!化作一道凝聚到实质的意志尖锥!无视所有阻隔!首刺那帅旗之后!
目标——烈风军中军帅旗下!那个如同木偶般僵硬拖曳着帅旗残影、脸上蒙着死气灰翳的身影——顾锋!
意志凝聚成无形之矛!带着纯粹的“杀”意!要洞穿那傀儡!撕开那灰翳!唤醒那控的魂魄!
然而,就在杀意刺破帅旗倒映虚影的瞬间——
滋滋滋……咔!
一片细微到几乎不可见的、碎裂的菱花铜镜残片——正是先前嵌在胸腹污秽硬痂上、己然失去所有灵性的那枚素铜碎片!
它表面残留的混乱刻痕符盘深处!那个旋转的灰色小点!骤然如同最后一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了正剧烈痉挛的焦黑残躯胸口深处——那片刚刚被狂暴能量冲刷、又被灰火星光强行约束的……最后一点微弱生机之上!
剧痛!灵魂撕裂般的剧痛!如同最后的蜡烛被粗暴吹灭!
“噗!”
焦黑溃烂的口中猛地喷出一大口污秽浓稠、裹着内脏残渣冰屑的血块!喷射之力甚至冲击得头颅向上一昂!
那涣散的瞳孔在头颅后仰的极限角度下骤然僵首!倒映着冰骸堆顶的空间裂痕——裂痕深处景象骤变!
帅旗下!
那个被他意志之矛锁定的顾锋!如同被无形的提线猛地扯动!
他那死气灰翳的面孔依旧僵硬,空洞的目光似乎毫无变化。
但他拖曳着巨大帅旗的右手——那只肌肉虬结、覆盖在厚重玄甲下的手臂,猛地以一种违背关节限度的、扭曲到极致的角度向上反折!
刺啦!
染血的帅旗残杆被那手臂如同鞭梢般带着一声撕裂空气的锐响向上狠抽!沉重的玄铁旗杆被强行扭断!化作一道染血的弧光,撕裂烟尘!狠狠撞向那悬在军阵侧翼、架在一座巨大投石残骸顶端的——染着黑曜石色泽与兽头浮雕的军鼓战号!
咚——!!!
战鼓破碎的闷响与玄铁撕裂血肉的刮擦声混合,如同丧钟!
倒映的景象被这突兀的动作彻底打乱!那刺向顾锋的意志之矛如同撞上了混乱的屏障,无声溃散!
也就在同一瞬!
咔!!!
熔铁臂甲内的能量回路在剧烈的反冲下骤然爆发!积蓄的狂暴力量失控!高温白芒撕裂臂甲铁灰色筋肉!整条覆盖着熔铁筋骨的残臂如同被点燃的爆竹般猛地向内爆缩!骨骼在极致的压缩中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崩裂声!
砰!
右臂自肩胛处!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硬生生捏碎!炸开!暗金色熔铁碎屑混合着烧焦的骨粉和粘稠的污秽血浆,如同烟花般在狭小的黑暗空间内喷射而出!溅射在冰骸堆壁上,发出“嘶嘶”的灼蚀之声!
唯一残存的!那半截深嵌入断骨、布满搏杀纹路的精金残柄!被这股爆炸的巨力猛地向后崩飞!
当啷!
精金残柄砸在覆盖厚厚冰屑的漆黑金属碎片堆上(那似乎是巨大寒冰弩机的一角残骸),发出清脆的碰撞回音,兀自嗡嗡震颤,尾端的龙爪残雕滚烫如烙铁。
焦黑的躯体重重砸落回冰层,如同彻底失去支撑的碎布口袋。半张烂脸砸在冰冷的金属残片上,扭曲的嘴角尚挂着一缕污血,那只圆睁的独眼瞳孔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茫然地“瞪”着上方空间裂痕深处己然崩溃模糊的景象碎片——溃散的军阵、倒伏的旗帜、烟尘深处那僵立在破碎军鼓残骸前、被几个玄甲护卫下意识架刀护住的顾锋身影……他空洞的脸上,那层死气灰翳似乎在方才被意志冲击的混乱中微微淡薄了一刹?又或许只是弥留的错觉?
黑暗重归死寂。只有金属残片上的龙爪雕饰冷却时发出的细微“滋啦”声。空间裂隙缓缓弥合。
焦炭般的躯体深处。那点最后闪动过的灰白火星,彻底熄灭。不再挣扎。
冰骸堆上方。
“啵”的一声轻响。如同气泡在深潭破裂。
空间裂隙彻底消弭于无形。冰骸幽蓝。一片死寂的金属碎屑飘落在焦黑的面颊上,冰冷无声。
星骸古墟。熔炉山心。
轰向源头的毁灭冲击如同撞入虚空的泥牛,悄然溃散,甚至未能在那凝固的虚空壁垒上激起一丝涟漪。巨大的炉山依旧被无形的死亡线勒紧,在混沌浊炁中悬浮。
骸骨胸腹熔浆表面的灰白光团彻底熄灭了。那神孽熔铸而成的姿态仿佛更加沉重,下颌骨空洞中最后一点缓慢流淌的熔岩金泪也凝固成冰冷的雕像。整座炉山在绝对死寂的重压下微微向下沉降了一丝。炉壁被死亡线压制的那些巨大裂痕边缘,冷却的熔岩外壳深处……似乎悄然蔓开了一条更为深沉、更为恒久的……永寒痕迹?如同顽铁最后一丝余热散尽前爬上的……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