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的油灯,像只病眼。
苏晚晴走进来的时候,裙摆扫过地上的血渍,发出黏腻的声响。
“你不该来的。”冷轩靠在石柱上,铁链哗啦作响。
“我来了。”苏晚晴站在他面前,脸上敷着厚厚的粉,唇色艳得像血,“黑煞君说了,你交出‘无念心经’,他就放了你。”
冷轩看着她的脸,像在看一面镜子。
“你的粉,”他说,“比地牢的墙还白。”
苏晚晴笑了,笑得肩膀微微颤抖。
“白不好吗?”她抬手,想碰他的伤口,指尖却在半空停住,“白了,就看不出血了。”
“血是红的,”冷轩说,“粉是白的。
红的盖不住,
白的也遮不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
是黑煞君的亲信在巡逻。
苏晚晴猛地凑近,声音压得极低,眼神却骤然变得疯狂:“冷轩,听着!秘录是假的,百花谷的真相在残谱里——”
她指尖微动,一片泛黄的碎纸悄无声息地滑入冷轩掌心。
碎纸上用朱笔写着八个字:“蝶影双飞,玉殒香销”
“这是……”冷轩握住碎纸,掌心发烫。
“别问!”苏晚晴猛地退后,脸上又挂起那虚伪的笑,“识时务者为俊杰,冷轩,把心经口诀告诉我,
你走你的阳关道,
我过我的独木桥。”
冷轩看着她的眼睛。
那双眼眸深处,藏着两种光:
一种是求死的决绝,
一种是求生的疯狂。
像困在笼中的蝶,既想撞破笼子,又怕撞得粉身碎骨。
“你在骗我。”冷轩说。
“骗你又如何?”苏晚晴的声音陡然拔高,“在这江湖里,不骗人,就得被人骗!
你以为黑煞君真会放你?
你以为慕龙的笑里没有刀?”
她指着冷轩手上的铁链,笑得凄厉:“你看,这就是你不肯‘识时务’的下场!
无念心经?刹那芳华?
在真刀真枪面前,全是狗屁!”
冷轩沉默。
他想起师父说的“江湖多假面”,
却没想过,
最伤人的假面,
会戴在最想靠近的人脸上。
“苏晚晴,”他忽然开口,“你知道酒壶空了是什么滋味吗?”
“什么滋味?”
“空了,”冷轩看着她,“就再也装不下眼泪了。”
苏晚晴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的粉簌簌落下,露出一丝苍白。
她想说什么,却被门外的吼声打断:
“苏楼主!跟这傻子废什么话!黑煞君等着呢!”
“来了。”苏晚晴转身,裙摆扫过冷轩的脚边,像一片飘落的枯叶。
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回头,眼神复杂地看了冷轩一眼,
那眼神里,有恳求,有恐惧,还有一丝……
飞蛾扑火般的决绝。
门被关上了。
地牢里只剩下冷轩和那盏摇曳的油灯。
他摊开掌心,碎纸上的朱字在火光下像凝固的血。
“蝶影双飞,玉殒香销……”他喃喃念着,想起百花谷的传说,想起苏晚晴舞出的蝶影。
这八个字,
是残谱的线索,
还是……
一个赴死之人,留下的最后讯息?
油灯忽然爆了一下,灯芯差点熄灭。
冷轩握紧碎纸,铁链哗啦作响。
他不知道苏晚晴的“心似铁”是真是假,
只知道她塞过来的碎纸,
比黑煞君的烙铁更烫,
比地牢的冰水更冷。
而江湖这场戏,
戴假面的人越来越多,
说真话的人越来越少。
他这个不懂假面的痴人,
又该如何,
从这残谱的碎片里,
拼出真相的全貌?
门外,苏晚晴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慢慢滑坐下去。
脸上的粉己花,露出泪痕。
她看着自己的手,那只刚才递给冷轩碎纸的手,
还在微微颤抖。
“冷轩,”她对着黑暗低语,“
若想活下去,
就别信我的笑,
别信我的泪,
只信……
这残谱里的血。”
夜,更深了。
黑煞堡的地牢里,
一盏孤灯,
照着一个痴人,
和一张,
藏着血与火的残谱碎纸。
而灯外的世界,
假面还在跳舞,
刀光还在闪烁,
一场关于真相与谎言的风暴,
正在悄然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