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浪里晃。
灯在舱里摇。
苏晚晴看着舱外的月光,碎在海面,像无数片银鳞。
“冷轩,”她忽然开口,声音比海风还轻,“你知道百花谷的花,是什么颜色吗?”
冷轩摇头,给她披上外衣。
“是白的。”苏晚晴的指尖划过船舷,留下一道水痕,“像雪,像我的名字。”
“雪会化。”冷轩说。
“花会谢。”苏晚晴笑了,笑得比碎银还冷,“二十年前的那个夜,百花谷的雪全化了,花全谢了。
火是红的,
血是热的,
我躲在死人堆里,闻着烧焦的肉味,听着爹娘的惨叫。”
冷轩握住她的手,触手冰凉。
“是谁?”
“黑煞君的爹,‘黑煞老魔’。”苏晚晴的声音陡然拔高,又骤然低落,“还有……慕龙的爹,‘笑面狐’慕天阳。”
浪声突然变大,像在应和她的话。
冷轩猛地抬头:“他们……联手?”
“是。”苏晚晴抽出自己的手,抱膝缩在角落,“黑煞老魔要百花谷的‘蝶影秘录’,慕天阳要谷里的‘千机蚕丝’。
一把火,烧了三天三夜,
三百七十八口人,
只剩我一个。”
舱里的灯晃了晃,灯芯爆出火星。
冷轩看着苏晚晴的背影,忽然明白她为何总在笑,又总在哭。
“你接近黑煞君,接近慕龙,”他轻声道,“是为了复仇。”
“是,也不是。”苏晚晴转过身,脸上有水珠,不知是泪还是海水,“开始是为了复仇,
但后来……
我看着黑煞君杀人,看着慕龙算计,
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像他们。”
她看着自己的手,那只曾撕碎残谱的手,正在发抖。
“我用‘晚晴蝶舞’杀人,用万蝶楼的秘宝做饵,
我甚至想过,把你也当成……复仇的棋子。”
冷轩沉默了。
他想起万蝶楼里她那张假面,想起地牢中她塞来的残谱,想起她撕碎纸页时疯狂的笑。
原来每一次靠近,都是算计,
每一次流泪,都是伪装。
“仇恨是酒,”苏晚晴拿起冷轩的酒壶,灌了一口,呛得咳嗽,“越喝越醉,
醉了就分不清,
自己是复仇的人,
还是……
变成了该复仇的人。”
“你没有。”冷轩拿走她手中的酒壶,“你撕碎残谱,是不想让他们得逞。
你给我碎纸,是想让我知道真相。”
“知道真相又如何?”苏晚晴看着他,眼中充满绝望,“黑煞君的魔功己成,慕龙的算计更深,
而我……
早己不是百花谷那个玩蝴蝶的小姑娘了。”
浪拍打在船底,发出沉闷的声响。
冷轩忽然想起师父说的话:“江湖里的恨,像藤蔓,缠久了,会勒死自己。”
“苏晚晴,”他握住她的肩,眼神坚定,“残谱的谜底,我会帮你找。
百花谷的仇,我们一起报。
但不是用他们的方式,
是用……干净的方式。”
“干净的方式?”苏晚晴苦笑,“在这江湖里,哪有干净的方式?”
“有。”冷轩指着窗外的月光,“就像这月,
再黑的夜,
也能照亮一点地方。”
苏晚晴看着他,看着他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算计,没有仇恨,只有一片干净的海。
她忽然觉得,自己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像活在一个漫长的梦里,
而冷轩的眼睛,
是梦里唯一的光。
“冷轩,”她轻声说,“如果有一天,我也变成了黑煞君那样的人,
你会杀了我吗?”
冷轩看着她,认真地说:
“我不会杀你。
但我会带你回东海,
看真正的雪,
种真正的花,
让你忘了……
这江湖的伤。”
海风穿过船舱,带来淡淡的花香,不知是幻觉还是真的。
苏晚晴靠在冷轩肩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
那些积压了二十年的仇恨与迷茫,
似乎在这一刻,
有了一丝松动。
“冷轩,”她闭上眼睛,声音轻得像梦,“
百花谷的花,
其实是彩色的。
就像……
遇见你之后,
我的梦,
也开始有颜色了。”
船继续在浪里航行,
载着两个受伤的灵魂,
驶向未知的东海。
而身后的江湖,
黑煞堡的魔焰仍在燃烧,
飞狐堂的算计仍在继续,
但此刻的船舱里,
只有孤灯、海浪,
和一个,
终于敢卸下假面,
诉说前尘的女子,
以及一个,
愿意陪她走出深渊的痴人。
花殇虽痛,
但只要心还未死,
总有重新绽放的一天。
就像这东海的浪,
拍打过后,
总会留下些,
干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