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浪里晃。
心在火上烤。
冷轩看着苏晚晴袖口的血疤——那是黑煞君的斧头划的,可以想象当时的伤口似乎很深,深可见骨。
“仇恨像毒草,”他说,声音比海浪还轻,“越拔,根越深。”
苏晚晴望着舱外的夜色,碎银般的月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
“我的根,”她抬起手,指尖抚过疤痕,“早被黑煞老魔的火烧焦了。”
“无念心经能化心魔。”冷轩从怀中掏出酒壶,却发现早己空了,“你若放下……”
“放下?”苏晚晴猛地转身,眼中燃着绝望的火,“冷轩,你告诉我——
你的‘无念’,可曾替我挡过斧头?
你的‘慈悲’,可曾为百花谷流过血?”
冷轩怔住了。
海风穿过船舱,吹得孤灯晃了晃,灯影在两人之间摇,像道无形的墙。
他想起破庙里,苏晚晴为他包扎伤口时的温柔;想起万蝶楼前,她撕碎残谱时的疯狂;想起东海船上,她坦白身世时的眼泪。
但他从未想过,
慈悲在仇恨面前,
如此苍白。
“我师父说,”冷轩艰难地开口,“江湖恩怨,如潮起潮落,
退一步,
便是晴天。”
“退一步?”苏晚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退到哪去?
退到死人堆里,陪我爹娘吗?”
她抓起桌上的鱼叉,猛地刺向舱外的浪!
鱼叉入水,只激起一片水花,
就像她二十年的仇恨,
扎不进这冰冷的江湖,
也捞不起逝去的魂。
“冷轩,”她放下鱼叉,声音陡然低落,“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
我恨黑煞君杀人,恨慕龙算计,
可我自己……
也用同样的手段,活了二十年。”
冷轩看着她手中的鱼叉,叉尖还在滴着水,像血。
他想起师父临终前的叹息:“无念者,可渡己,难渡人。
因他人的伤,是你看不见的疤。”
“我渡不了你,”冷轩轻声道,“但我可以陪你。”
“陪我?”苏晚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又很快熄灭,“陪我去黑煞堡送死?
陪我看着仇人笑,看着自己死?”
“是。”冷轩的回答很轻,却很坚定,“就像钓鱼,
鱼不上钩,
我不走。”
浪声突然变大,像在嘲笑这痴人的承诺。
苏晚晴别过头,看着舱外翻涌的黑暗,
那里有她的仇人,她的宿命,还有……这个不懂仇恨的傻子。
“冷轩,”她忽然说,“如果我杀了黑煞君,
你会用‘无念心经’废了我吗?”
冷轩沉默了。
他想起凌霜月的剑,想起她离开时的那轮月,想起江湖里的是是非非。
无念心经,念的是无念,
可面对血海深仇,
无念,
是否也是一种罪?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
苏晚晴看着他,看了很久,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你看,”她苦笑,“连你也不知道。
这就叫‘无念不解仇,痴语难醒人’。”
灯芯“噼啪”爆了一下,火星溅在冷轩手背上,很烫。
他看着苏晚晴眼中的疲惫与决绝,忽然明白,
有些仇恨,不是慈悲能化解的,
有些伤口,不是时间能抚平的。
就像这东海的浪,
拍打礁石千年,
礁石依旧矗立,
只是多了些无法愈合的裂痕。
“苏晚晴,”冷轩忽然握住她的手,“到了黑煞堡,
你若想杀,便杀。
你若想走,便走。
我的‘无念’,
护的不是江湖大义,
是你。”
苏晚晴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蓄满了泪,却倔强地没有落下。
“冷轩,”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这傻子……
真是无药可救了。”
“是无药可救。”冷轩看着她,眼神清澈如昔,“但我这傻子,
钓了这么久的鱼,
总该钓上一条……
心甘情愿的。”
夜,更深了。
船帆在风中猎猎作响,载着两个背负着不同伤痛的人,驶向黑煞堡的杀局。
冷轩的“无念”依旧解不了仇恨,
苏晚晴的“痴语”也难醒世人,
但至少在这一刻,
他们握住了彼此的手,
在这无边的江湖苦海里,
成了对方唯一的浮木。
而远处的黑煞堡,
红灯笼己如血般亮起,
一场关于仇恨与慈悲的较量,
即将拉开序幕。
只是不知,
这痴人的慈悲,
能否焐热那冰封的仇恨,
又能否……
在刀光剑影中,
护得那朵,
历经风霜的晚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