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的夜,是咸的。
咸得像冷轩咳出的血。
他又一次在礁石上咳醒,血珠落在霜华剑上,凝而不散。
“还没死。”他抹了抹嘴角,看着剑身上自己模糊的脸,“
江湖没淹死我,
心魔却想憋死我。”
潮水打在他赤裸的脚背上,青黑纹路在月光下时隐时现。这是他第几次运功走火入魔?忘了。只记得每次反噬,都像有把钝刀在经脉里割。
“师父说,无念忌情伤。”他对着海浪喃喃,“
可情是伤,
不念,
还是人吗?”
他捡起脚边的“无念心经”,书页被海水泡得发皱。翻到最后一页,师父的字迹突然清晰起来:“无念非无情,是不念执。情如潮,执如礁,破礁方见海平。”
“破礁?”冷轩笑了,笑得像海边的沙,又苦又涩,“
我的礁,
是苏晚晴的血,
是黑煞堡的火,
是凌霜月的剑。
怎么破?”
他闭上眼睛,强行运转内力。
熟悉的撕裂感再次传来,青黑纹路如活物般攀爬至胸口。他咬牙,想起苏晚晴临终的笑,想起黑煞君自焚的火,想起凌霜月决绝的眼神。
“啊——!”他痛呼出声,鲜血再次喷涌而出,染红了整片礁石。
就在这时,怀中的半片残谱突然发烫!
那是苏晚晴给他的“百花残谱”,此刻竟像一块烙铁,烫得他皮肤生疼。
“这破纸……”他想扔掉,手指却被烫得发麻。
残谱上的字迹突然亮起,不是朱砂,是血光。那些原本模糊的字竟化作缕缕青烟,钻进他的眉心!
“呃!”冷轩猛地抽搐,倒在沙地上。
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百花谷的火、苏晚晴的嫁衣、黑煞君的怒吼、凌霜月的剑……最后定格在师父的脸。
“冷轩,无念不是死,是活。”师父说,“
活在不念中,
方得大自在。”
大自在?
冷轩猛地睁眼。
海风吹过,他身上的青黑纹路竟开始消退!那些狂暴的内力如同遇见堤坝的潮水,突然变得平静无波。
他试着再次运功,竟畅通无阻!
“无念……无念……”他喃喃道,“
原来不是没有念头,
是不执着于念头。”
他站起身,感觉身体轻如鸿毛。霜华剑在手中嗡嗡作响,却不再是杀伐之气,而是一种……悲悯。
“苏晚晴说我救不了任何人,”他望着大海,“
现在我知道了,
不是救不了,
是不该救。
江湖的病,
不在刀光,在人心。”
他走到海边,将半片残谱放入水中。残谱没有沉,却化作点点荧光,随波而去。
“百花残谱,”他轻声道,“
原来你要我看的,
不是武功,是放下。”
从那天起,冷轩变了。
他不再每日挥剑,只是坐在礁石上钓鱼。
他不再对着海浪自语,只是看着潮起潮落。
霜华剑插在身边,却再也没有拔出过。剑身上的寒光,映着他越来越平静的眼。
有一次,一只受伤的海鸟落在他脚边。他想伸手去摸,指尖却在半空停住。
“我救了你,谁来救这江湖?”他对鸟说。
海鸟歪着头看他,眼里没有恐惧,只有不解。
冷轩笑了。
这一笑,像东海的日出,驱散了多日的阴霾,却也带来了更深的沧桑。
“无念心经圆满了,”他对自己说,“
可这江湖,
还是那个江湖。
我这颗念己无的心,
该往哪放?”
潮水又涨了。
这一次,冷轩没有躲。
他站在浪里,任由海水淹没膝盖,腰间的“无念心经”旧书被海浪打湿,却再也没有发烫。
他知道,
有些东西,
随着青黑纹路一起消失了。
比如救人的执念,
比如对江湖的幻想。
剩下的,
只有这具圆满了内力,
却空了心的躯壳,
和一片,
望不到边际的东海。
而他不知道,
当他在东海悟透无念时,
中原的江湖,
正因为慕龙的遗计,
掀起更可怕的血雨。
而那本被他放入海中的残谱,
其实早己在他体内,
埋下了最终的……
佛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