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的风,是咸的。
咸得像冷轩藏在袖中的残谱。
他坐在礁石上,手里捏着半片泛黄的纸。这是苏晚晴临死前塞给他的“百花残谱”,曾被海水泡过,被血浸染,如今却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
“百花残谱,能破黑煞魔功。”苏晚晴的声音还在耳边,“
可现在黑煞君死了,
残谱却还在。”
他摊开残谱,上面的朱砂字早己模糊,只剩下些残缺的笔画。海风一吹,纸页竟微微发烫,像有生命般颤动。
“怪了。”冷轩皱眉,将残谱凑近鼻尖。
没有墨香,只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像古寺里燃了千年的香灰。
他走到海边,将残谱浸入水中。
奇迹发生了——那些模糊的笔画突然清晰起来,不是武功招式,而是一排排细密的蝇头小楷!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冷轩猛地睁大眼睛。
这不是武功秘籍,是佛经!是《大智度论》的残卷!
“百花残谱……”他喃喃道,想起苏晚晴的笑,“
原来你骗了所有人,
包括你自己。”
潮水打在他脚踝上,冰凉刺骨。他想起百花谷的火,黑煞君的狂,凌霜月的剑,还有自己一路追寻的“无念”。
“江湖人求武,”他苦笑,“
我求无念,
却原来,
真正的答案,
是‘空’。”
他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冷轩,别信江湖的刀,要信自己的心。”
那时他不懂,现在懂了——心若不空,何谈无念?
残谱在水中轻轻晃动,佛经的字迹像活鱼般游动。冷轩伸手去捞,却只抓住一捧海水。
“原来百花谷的真正宝藏,”他对着海浪说,“
不是武功,是放下。
苏晚晴,你到死都没明白,
对吗?”
他回到山洞,翻出凌霜月留下的酒壶。壶里没有酒,只有半壶清水。他喝了一口,水很凉,像苏晚晴的血。
“无念心经圆满了,”他对着洞壁自语,“
可这江湖,
还是需要一把刀。”
他看向插在沙里的霜华剑。剑身映出他的脸,比来时多了几道皱纹,少了几分痴傻。
“凌霜月说,江湖不需要慈悲,只需要规矩。”他抚摸剑鞘,“
可佛经说,
慈悲即规矩。”
突然,洞口传来异响。
一只受伤的海鸟撞在岩石上,翅膀染着血。冷轩想伸手去救,指尖却停在半空。
“我救了你,谁来救这江湖?”他问鸟。
海鸟歪头看他,眼里没有恐惧,只有茫然。
冷轩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是啊,”他站起身,“
连鸟都不懂,
人又怎会懂?”
他将残谱从水中取出,摊在掌心。佛经的字迹渐渐淡去,变回普通的黄纸。但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看见,就再也忘不掉。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他低声念着,想起苏晚晴染血的嫁衣,“
苏晚晴,你的恩,你的爱,
都随黑煞堡的火,
成了无常。”
他走到海边,将残谱卷成一卷,塞进一个漂流瓶。
“江湖人想要武功,”他对着瓶子说,“
那就把这‘武功’,
还给江湖。”
瓶子被投入海中,随波逐流。冷轩看着它消失在海天交界处,像一滴泪融入大海。
“百花非武功,残谱是佛心。”他拔出霜华剑,剑光映着朝阳,“
可惜啊可惜,
江湖只认刀光,不认佛光。”
他开始收拾行囊。除了霜华剑,只有半袋干粮,和那本湿透的“无念心经”。
山洞外,潮水退了,露出一片光滑的礁石。上面有他用剑刻的字:“江湖无雪,独钓空舟。”
“空舟……”他默念,“
是啊,
舟是空的,
人也是空的。”
他最后看了一眼东海,海水蓝得像凌霜月的眼睛。
“凌霜月,”他轻声道,“
你说江湖需要规矩,
我这就把‘规矩’,
给你送去。”
他展开“流云渡”轻功,青影如电,踏波而去。霜华剑在腰间发出轻微的嗡鸣,不是杀伐,是悲悯。
他不知道,
当他带着佛心重返中原时,
江湖正因慕龙的遗计,
掀起更汹涌的血雨。
而凌霄阁的高台上,
那位新阁主正握着“霜天月”剑,
冷冷看着地图上的刀光剑影,
眼中再无半分清辉。
残谱是佛心,
可佛渡不了江湖,
正如冷轩救不了苏晚晴,
也救不了……
他自己。
这一趟归去,
不是救赎,是告别。
告别那个独钓寒江的痴人,
也告别……
江湖里,
最后一点念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