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
像有人在天上倒水。
破庙的屋顶漏了。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供桌上，打在满是灰尘的神像上。
冷轩生了堆火。
火光不旺，勉强能照亮半间破庙。
苏晚晴靠在墙角，裹着冷轩唯一的青布衫，脸色依旧苍白。
“还疼吗？”冷轩问，手里拿着布条，想帮她包扎脚踝的伤口。
苏晚晴摇摇头，把脚缩了缩。
“男女授受不亲。”她说。
冷轩愣住了。
“亲是什么？”他问，“是亲近吗？”
苏晚晴看着他，忽然笑了。
“你果然什么都不懂。”她说，“在江湖里，男女有别，很多事不能做。”
“为什么？”
“因为规矩。”苏晚晴叹了口气，“江湖里最多的就是规矩。”
冷轩哦了一声，不再坚持，只是把布条递给她。
“你自己包扎吧。”
就在这时，破庙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人站在门口，被风雨笼罩。
是个女人。
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裙，哪怕被雨水打湿，也显得一尘不染。
她手里拿着一把剑，剑柄上刻着霜花的图案。
她的头发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清冷的眼睛。
眼睛很漂亮，像寒夜里的星星，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外面雨大，”冷轩开口，“进来烤烤火吧。”
女人没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
“你们是谁？”她问，声音也像冰一样冷。
“冷轩。”
“苏晚晴。”
女人的眼睛在苏晚晴身上停留了片刻，又转向冷轩。
“冷轩？”她重复了一遍，“东海那个疯子花老头子的徒弟？”
冷轩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师父姓花，”他说，“但他不是疯子。”
“是不是疯子，不重要。”女人走进来，站在火光之外，雨水从她的裙摆滴落，“重要的是，你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
她指的是苏晚晴。
“因为她需要帮助。”冷轩说。
“帮助？”女人冷笑一声，“苏楼主需要帮助？万蝶楼的苏晚晴，什么时候需要别人帮助了？”
苏晚晴抬起头，看着女人。
“凌霜月？”她试探着问，“凌霄阁的凌霜月？”
女人没有否认。
“看来，”苏晚晴叹了口气，“江湖果然很小。”
凌霜月没有理会她，只是盯着冷轩。
“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她问，“你知道黑煞君为什么追她吗？”
“我不知道，”冷轩说，“也不想知道。”
“你不想知道？”凌霜月似乎觉得很可笑，“你救了她，却不知道她值不值得救？”
“救人需要理由吗？”冷轩反问。
“当然需要！”凌霜月说得很肯定，“在江湖里，做任何事都需要理由。没有理由的善，就是愚蠢。”
“愚蠢不好吗？”冷轩问。
凌霜月看着他，眼神复杂。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却又固执得像一块石头。
“冷轩，”她忽然说，“听说你会‘无念心经’？”
“会一点。”
“听说你的‘流云渡’轻功，天下无双？”
“不知道。”冷轩摇摇头，“我只是喜欢跑。”
凌霜月沉默了。
她看着冷轩，又看了看那堆微弱的篝火。
火光映在她的眼睛里，却没有一丝暖意。
“你知道‘百花谷’吗？”她忽然问。
冷轩一愣。
“百花谷？”他重复着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苏晚晴就是百花谷的人。”凌霜月说，目光转向苏晚晴，“百花谷五年前被灭门，只有她一个人逃了出来。”
苏晚晴的身体微微一颤，低下了头。
冷轩看着她，又看看凌霜月。
“是谁灭的门？”他问。
“不知道。”凌霜月说，“但江湖上有传言，和黑煞堡有关，也和……飞狐堂有关。”
她的目光在冷轩脸上扫过，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
“所以，”冷轩说，“你追查的，就是这件事？”
“是。”凌霜月承认，“凌霄阁受人所托，要查清百花谷灭门的真相。”
“受人所托？”苏晚晴猛地抬起头，“受谁所托？”
凌霜月没有回答。
她只是看着冷轩，忽然拔出了腰间的剑。
“霜华”出鞘，寒光西射，瞬间照亮了破庙的每一个角落。
“冷轩，”凌霜月握着剑，声音冰冷，“我想看看，你的‘无念心经’，能不能挡住我的‘霜天月’。”
冷轩看着她的剑，又看看她的眼睛。
“你想打架？”
“不是打架，”凌霜月说，“是切磋。”
“我不想切磋。”冷轩摇摇头，“我不喜欢和女人打架。”
“由不得你。”凌霜月说完，手腕一翻，剑尖首指冷轩咽喉！
她的剑很快，很稳，带着一股清冽的寒气，像腊月里的霜。
冷轩没有拔剑，甚至没有后退。
他只是轻轻一侧身。
凌霜月的剑尖擦着他的衣襟而过，刺进了他身后的柱子里，“笃”的一声。
“你的剑很快，”冷轩说，“但不够温柔。”
凌霜月脸色一变，手腕再翻，剑招变幻，瞬间刺出三剑！
剑剑指向冷轩的要害！
冷轩的身体像一片叶子，在剑影中飘来飘去。
凌霜月的剑快如闪电，却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流云渡……”凌霜月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果然名不虚传。”
她收剑，后退一步。
“你的轻功很好，”她说，“但你的心，太善了。”
“善不好吗？”冷轩又问。
凌霜月看着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忽然收起了剑。
“在江湖里，”她轻轻地说，“善，有时候是致命的弱点。”
说完，她转身走向门口。
“雨小了，”她说，“我该走了。”
冷轩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问：“你还会再来吗？”
凌霜月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也许会，也许不会。
但我劝你，离苏晚晴远一点。
她是个麻烦，
很大的麻烦。”
说完，她推开门，消失在雨幕中。
月白色的身影，很快就被黑暗吞噬。
破庙里只剩下冷轩和苏晚晴。
火快灭了，只剩下几点火星。
“她是谁？”冷轩问。
苏晚晴看着门口，眼神复杂。
“她是凌霜月，”她说，“凌霄阁的千金，江湖中最年轻的高手之一。”
“她的剑很快，”冷轩说，“但她的人，很冷。”
“是的，”苏晚晴点点头，“她就像她的剑一样，又快又冷。
在江湖里，这样的人，才能活得久。”
冷轩没说话，只是往火堆里加了些柴火。
火光又亮了起来，映着他干净的脸。
“也许，”他轻轻地说，“活得久，不如活得……
像自己。”
苏晚晴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男人虽然看起来很“痴”，但他说的话，有时候却比谁都明白。
雨还在下，但好像真的小了一点。
破庙外的夜色，依旧深沉。
而江湖的路，还在继续。
不知道下一个遇到的，是风雨，还是……
另一个像凌霜月一样，又快又冷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