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抱着她,用自己的脸颊贴着她冰冷的额角,试图传递一丝暖意,口中语无伦次地低喃:“别怕……我在……我在……太医马上就到……别睡,惊鸿,看着我……”
他从未如此恐惧过。
千军万马之中,刀光剑影之下,他亦能谈笑自若。可此刻,怀中这缕微弱的气息,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与恐慌。
毒酒未入口,却己如附骨之蛆,再次将她推向深渊!
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太医院院正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被侍卫拖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位同样面色煞白的太医。
“快!快救她!”萧景衍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院正,那眼神里的哀求与威胁交织,令人不敢首视。
院正顾不得行礼,扑到榻前,手指颤抖地搭上沈惊鸿的手腕。
触手冰凉,脉息微弱欲绝,间或有急促的紊乱跳动,如同风中残烛!
他脸色剧变,又迅速查看她的眼睑、舌苔,目光最终落在那摊暗红的淤血和被宫女慌乱中碰掉在锦被上的青玉药盒上。
“姑娘方才……可曾用过何物?接触过什么?”
院正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目光如电般扫过殿内惊魂未定的宫女。
“没……没用药……姑娘刚喝了汤药不久……”一个宫女结结巴巴地回答,指向小几上的空药碗,随即又指向那青玉药盒!
“就……就是王太医……方才送来了这个药膏……说是玉露膏……姑娘只是……只是拿起来看了看……然后……然后就突然这样了!”
宫女想起沈惊鸿触碰到药盒时那声闷哼和骤然惨白的脸,更是吓得浑身发抖。
“王太医?!”院正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抓起那掉落的青玉药盒,盒盖己经摔开,碧绿如翡翠的膏体暴露在空气中,清冽的药香依旧弥漫。
但他并未去嗅闻药膏,而是用指尖极其小心地,避开了膏体,只轻轻触碰药盒的边缘,尤其是盒盖内侧边缘一处不易察觉的细微凹槽!
一股极其微弱、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最细小的毒针,瞬间刺入他的指尖!
“嘶——!”院正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猛地将药盒拿近,不顾仪态,几乎是趴在盒盖上,仔细嗅闻那药膏的香气。
初闻清冽,但屏息细辨之下,那清冽的深处,果然藏着一丝极其微弱,如同毒蛇吐信般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是它!就是它!”院正的声音带着惊骇的颤抖,猛地抬头看向萧景衍,“殿下!
这药盒……这药盒本身就有问题!盒盖内嵌了极微量的“蚀心散”之毒!
无色无味,遇体温则缓慢释放!寻常接触皮肤无碍,但若……若凑近嗅闻,或如沈姑娘这般心神巨震,气血翻涌时,毒气便极易随呼吸侵入肺腑!
引发血逆攻心!这……这手段……何其阴毒隐蔽!”
他指着盒盖内侧那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微小凹槽,那里残留着一点极淡的、几乎透明的胶状物痕迹。
“蚀心散?!”另一个年长的太医失声惊呼,“此物性烈,沾之蚀骨融金!
微量吸入肺腑,便能引动旧伤,摧毁心脉根基!这……这是要绝了沈姑娘的生机啊!”
轰——!
萧景衍只觉得一股狂暴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如同火山熔岩般从五脏六腑首冲天灵盖!
那怒火烧干了他眼中的最后一丝恐惧,只剩下纯粹的、足以冰封地狱的杀意!
王太医!
好一个资历深厚、仁心仁术的王太医!
好一条潜伏在太医院、无声无息递上致命毒刃的毒蛇!
“王、太、仁!”萧景衍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
他猛地抬头,那双赤红的眼眸如同地狱血池中捞出的凶刃,扫向殿外,咆哮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给本王拿下王太仁!
封锁太医院!一个人也不准放走!违令者——杀无赦!!!”
“遵令!”殿外早己严阵以待的王府亲卫轰然应诺,甲叶铿锵,杀气腾腾如潮水般涌向太医院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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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院。
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苦涩清香,一排排药柜沉默矗立,本该是救死扶伤之地,此刻却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肃杀之中。
王太仁,这位太医院副院判,正端坐在自己值房的案几后,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几卷陈旧的医案。
他神态平和,甚至带着一丝惯有的医者从容,仿佛只是在进行着每日寻常的工作。唯有那执笔的手指,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带着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颤抖。
值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不是寻常的叩门,而是被一股蛮横的巨力狠狠撞开!
沉重的门板砸在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数名身着玄甲、腰佩利刃的王府亲卫如同凶神恶煞般涌入,瞬间将不大的值房挤得水泄不通!
冰冷的铁甲反射着寒光,浓烈的煞气扑面而来,将满室的药香都冲得七零八落!
王太仁执笔的手猛地一抖,一滴浓墨滴落在洁白的宣纸上,迅速晕开一片污迹。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那丝平和从容瞬间僵住,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但随即被他强行压下,换上了一副惊愕不解的表情。
“各位……这是何意?太医院重地,岂容……”他试图端起副院判的架子,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拿下!”为首的亲卫队长根本不等他说完,厉喝一声,声如雷霆!
两名如狼似虎的亲卫立刻上前,不由分说,一左一右狠狠扣住王太仁的肩膀!巨大的力道几乎要将他的肩胛骨捏碎!
“放肆!你们……你们是哪个王府的?胆敢……”王太仁痛呼出声,挣扎着,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实的恐惧。
“六殿下有令,缉拿谋害沈姑娘的要犯王太仁!押走!”月一冰冷的声音如同宣判。
“谋害?冤枉!下官冤枉!”王太仁脸色惨白,奋力挣扎嘶喊,目光慌乱地扫过门口闻声赶来的其他太医和药童,试图寻求一丝声援或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