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东这几天,过得还算舒坦。
白天在课堂上听先生们讲些子曰诗云,唐宗宋祖,他听着,脑子里却转着些旁人想也想不到的念头。
比如,秦皇汉武当年遍求长生不死之药,若是遇着他这么一位货真价实的“长生者”,也不知会是个什么光景。
怕不是要三拜九叩,把他供在太庙里,日日香火,夜夜笙歌?
他也就是这么胡乱想想,解个闷儿。
真要让他去应付那些个皇帝佬儿,他还嫌麻烦呢。
图书馆西楼那个杂物间,如今真成了他的“雅舍”。
每日里,得了空便去坐坐,“闻闻”那些古册子散发出来的书香,精神头便觉着好上几分。
那《玄君七章秘经》的摹本,他一页一页地啃,像是啃一块极硬的骨头,却也咂摸出些滋味来。
什么太阴炼形,什么尸解升玄,听着玄乎,琢磨透了,倒也有些门道。
他那“尸气指刃”,如今运用得是越发纯熟了,凝在指尖,比那上好的钢刀还要锋利几分,切个西瓜,都不带沾汁儿的——如果他还需要吃西瓜的话。
月华依旧是每日的必修课。
他发现,子时前后,月亮当空那会儿,月华最是浓郁,吸上一口,浑身都透着股子舒坦劲儿。
只是,这肚子的问题,终究还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在食堂里顿顿惊艳西座,也不是个事儿。
王大锤那小子,看他的眼神,己经从最初的惊奇,变成了现在的习以为然,偶尔还会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一句:
“凌子,悠着点儿,别把食堂吃垮了,咱们还得指望它过活呢。”
凌东听了,也只是笑笑,不言语。
他心里明白,凡俗的饭食,对他这具僵尸之躯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聊胜于无。
他需要更“高级”的能量来源。
首接去大街上逮个人,张口就咬,那是下下策,粗鄙不堪,也有违他“和谐社会优秀大学生(僵尸版)”的自我定位。
他那二百五的智商,可不是白给的。
他从那些古籍册子,还有白天听课时的一些旁门左道的联想中,隐约琢磨出点味儿来。
天地之间,除了日月精华,似乎还有一种东西,叫做“阴煞之气”。
这东西,多半汇聚在些古战场、乱葬岗、废弃的旧宅古刹,或是常年不见天日的阴暗角落。
对活人来说,这玩意儿不是什么好东西,沾多了容易生病走背字。
但对他这僵尸之躯,说不定就是那对口的良药。
江城是个大地方历史也不算短,这种阴煞之地,想来总能寻摸到一两处。
这天下午没课,王大锤他们几个又吆喝着去网吧吃鸡。
凌东推说要去图书馆查资料,便独自一人出了校门。
他没去图书馆,而是坐上了一趟往城郊去的公交车。
晃晃悠悠车厢里人不多,大多是些去郊区菜市场买菜的老头老太太,提着布袋子说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凌东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高楼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些低矮的厂房和连片的田野。
他要去的地方,是江城西郊一片废弃的旧工业区。
这地方他还是从王大锤那儿听来的。
王大锤这小子平日里看着不着调却是个都市传说爱好者,对江城地面上那些个闹鬼不干净的去处如数家珍。
据他说那片旧工业区以前是些重污染的化工厂,后来政策调整厂子都迁走了。
留下大片荒废的厂房和锈迹斑斑的管道,常年无人打理阴森森的。
一到晚上总有些古怪的声响传出来,还有人说曾在那里见过鬼火。
凌东听了心里便有了数。
这种地方若说没有点阴煞之气汇聚他是不信的。
公交车到了终点站离那片旧工业区还有一段路。
凌东下了车,顺着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往里走。
越往里走人烟越是稀少,空气也变得有些滞涩,带着一股子铁锈和化学品残留的怪味儿。
路边的野草长得比人还高,风一吹哗啦啦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穿行。
走了约莫半个多钟头,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的废弃厂区,出现在眼前。
高耸的烟囱,像一个个沉默的巨人无言地注视着天空。
厂房的玻璃大多碎裂了,黑洞洞的像是一张张噬人的大口。
地上长满了杂草有些地方甚至长出了小树。
确实是个荒凉败落的所在。
凌东深吸了一口气——当然,是能量层面的。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里的空气中确实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却又无处不在的阴冷气息。
这种气息,比图书馆里的书香要驳杂一些,带着些许的暴戾和死寂,但对他来说依旧是可口的美味。
他沿着厂区的外围慢慢走着,像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在寻找最佳的狩猎点。
他现在的感官,比以前敏锐了不止十倍。
他能听到百米之外,一只野兔在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动静;
能闻到空气中,不同植物散发出的细微气味;
甚至能感觉到地下深处那些埋藏的金属管道,正在缓慢地锈蚀。
他走到一处,相对偏僻的废弃仓库前停下了脚步。
这仓库很大墙壁上爬满了藤蔓,大门也歪歪斜斜地倒在一旁。
从门口往里看,黑黢黢的一眼望不到头。
但凌东能感觉到,仓库里面,那股阴煞之气,比外面要浓郁得多。
他没有立刻进去。
他先是绕着仓库走了一圈,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确认没有什么监控探头,也没有什么人活动的迹象。
然后,他才像狸猫一样,悄无声息地闪身进了仓库。
仓库里面,比他想象的还要空旷,也还要破败。
地上堆着些废弃的机器零件和包装材料,上面落满了厚厚的灰尘。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铁锈味。
光线很暗,只有从屋顶破洞和窗户缝隙里,透进来几缕微弱的光线,在空气中拉出几道光柱,里面有无数的尘埃在飞舞。
凌东走到仓库中央,盘膝坐下。
他闭上眼睛,开始运转,从《玄君七章秘经》摹本中学到的,那套“太阴炼形”的粗浅法门。
他将自己的精神力,缓缓地散发出去,去牵引和汇聚,周围空气中,那些游离的阴煞之气。
这些阴煞之气,不像月华那般纯粹,也不像“书香”那般温和。
它们带着一股子生涩和暴戾,像是一群不服管教的野马,在他的精神力引导下,不情不愿地,朝着他汇聚而来。
凌东也不急躁。
他耐心地,一点点地,将这些阴煞之气,纳入体内,然后用自己,那己经壮大了不少的阴寒本源,去炼化它们,剔除其中的杂质,只留下最精纯的部分。
这个过程,比吸收月华和“书香”,都要费力一些,也更凶险一些。
稍有不慎,就可能被这些驳杂的阴煞之气反噬,轻则头昏脑涨,重则神智错乱。
但凌东有他,那颗超凡的脑袋,还有那份,远超常人的冷静和定力。
他就像一个技艺高超的炼丹师,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候,将一炉驳杂的矿石,炼化成精纯的丹药。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仓库里的光线,越来越暗。
外面的天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当最后一缕天光,从屋顶的破洞消失时,凌东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比先前更加浓郁的幽光。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能量,又充盈了不少,而且似乎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质感”。
如果说以前他的能量,像是清澈的溪流,那现在,就像是深沉的潭水更加厚重也更加蕴含力量。
他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只觉得浑身舒泰先前因为运动,和在食堂“暴饮暴食”而积攒的一些疲惫感也一扫而空。
看来这废弃的旧工业区,还真是个不错的“食堂”。
以后可以常来“打打牙祭”。
他正准备离开,忽然耳朵微微一动。
他听到仓库外面,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和几个人压低了嗓子的说话声。
听那动静似乎还不止一两个人。
凌东眼神一凝悄无声息地,闪身躲到了一堆废弃的机器后面。
他倒不是怕了谁。
只是他现在还不想过早地暴露自己的与众不同。
麻烦这种东西,能少一点还是少一点的好。
他倒要看看这深更半夜的,是些什么人会跑到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