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十章:尘埃暂定与余波暗涌
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浪在劫后余生的京城上空久久回荡,如同最激昂的战鼓,又似最深情的赞歌。光罩内,萧绝紧拥着怀中的晚晚,感受着她纤细身躯的微微颤抖,和她无声浸透他胸前衣襟的滚烫泪水。那泪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他心口发疼,却也让他悬到极致的心,终于重重落回实处。
“晚晚……”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浓得化不开的怜惜。他低下头,下颌蹭着她柔软的发顶,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那能抚平一切焦躁的馨香,“没事了,我们……赢了。”
晚晚在他怀里用力点头,抬起泪痕斑驳的小脸,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红得像兔子,却亮得惊人,盛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对他的全然依赖。她伸出手,带着轻微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抚上他脸颊上那道被藤蔓擦破的血痕,指尖冰凉。“疼吗?”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心疼得无以复加。
萧绝捉住她微凉的小手,包裹在自己温热的大掌中,轻轻摇头。这点皮外伤,与他刚才以为要永远失去她的恐惧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他深邃的目光锁着她苍白的小脸,看着她眼下的青影和唇上因过度催动蛊力而咬出的血痕,心头的疼惜几乎要满溢出来。“你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蛊力消耗过度了吗?”他的指腹带着万分的珍重,轻轻擦去她唇角的血渍。
晚晚感受着他指尖的温柔和掌心的暖意,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西肢百骸的冰冷和疲惫。她在他怀里蹭了蹭,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兽,声音带着一丝撒娇般的软糯:“就是有点累……还有,蛊力好像被掏空了,心口有点空落落的……但你在,我就不怕了。”她仰起脸,对他绽开一个带着泪痕却无比明媚的笑容,那笑容驱散了所有阴霾,只余下纯粹的信任与爱恋。
萧绝的心被这笑容填得满满的,他收紧手臂,将她更深地嵌入自己怀中,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这一刻,什么噬心藤,什么皇帝,都被他抛诸脑后,天地间只剩下她依偎在他怀中的这份真实与温暖。他低下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无比珍重、带着无限怜惜与后怕的吻。这个吻,轻如羽毛,却重逾千钧,诉说着无声的誓言:他再也不会让她置身于如此险境。
“王爷!王妃!”赵管事的声音带着激动和担忧,小心翼翼地靠近,“您二位可有大碍?府内医官己在外候命!”
萧绝这才从二人世界中微微抽离,但揽着晚晚的手臂依旧没有松开。他抬眼望去,只见王府光罩外,原本遮天蔽日的灰黑色死气正在飞速消散,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浓雾。那庞大恐怖的噬心藤母体,核心被剑罡湮灭、又被玄冥剧毒反向侵蚀,此刻正如同失去了支撑的朽木,庞大的藤蔓之躯寸寸崩解,化作漫天灰黑色的尘埃,簌簌落下。曾经笼罩京城的死亡阴影,正随着这些尘埃一同消散。
然而,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味、倒塌的房屋、遍地的狼藉,以及无数死伤将士和百姓的哀嚎,都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浩劫的惨烈代价。王府的光罩也黯淡了许多,龙魂军将士们个个面色苍白,显然催动地脉镇石抵御死气也让他们消耗巨大。
萧绝的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峻与沉稳,他沉声下令:“赵管事,传令:”
“一、命龙魂军分兵两队,一队就地休整,严密警戒残余死气异动;另一队立即出府,协助京兆府、巡防营清理街道,救治伤员,收敛阵亡将士遗体!务必安抚百姓!”
“二、开放王府粮仓、药库,于府门外设粥棚、医棚!孙嬷嬷、青禾,你们负责调度府内人手,全力赈济受灾百姓!”
“三、请府中医官即刻为王妃诊治!另,所有参战受伤将士,优先救治!”
命令清晰有力,瞬间稳住了有些茫然和混乱的王府人心。赵管事、孙嬷嬷等人精神一振,立刻躬身领命:“是!王爷!”众人看向萧绝和晚晚的目光,充满了由衷的敬畏与感激。是王爷和王妃,为他们,为整个京城,劈开了这灭顶之灾!
晚晚被小心翼翼地护送到了内院温暖舒适的寝殿。孙嬷嬷和青禾红着眼眶,手脚麻利地准备好热水、干净的衣物和温补的汤药。医官仔细地为晚晚诊脉,确认她主要是心力交瘁、蛊力消耗过度导致的气血两虚,并无严重内伤,开了些安神补气的方子。
晚晚靠在铺着厚厚软垫的贵妃榻上,身上裹着萧绝那件带着熟悉冷冽气息的大氅,小口喝着青禾喂来的温热参汤。暖意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体内的寒意。她看着孙嬷嬷心疼地替她擦拭脸颊和手指上的污迹,青禾小心翼翼地帮她梳理散乱的发髻,这种被细致照顾的温暖,让她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放松下来,浓浓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
寝殿外隐约传来有序的脚步声和赵管事低声调度物资的声音,一切都显得忙碌而充满劫后余生的生机。晚晚望着窗外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灰黑色的死气尘埃己经落定,虽然满目疮痍,但阳光终于毫无阻碍地洒落下来,给冰冷的残垣断壁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暖光。希望,如同这穿透阴霾的阳光,重新回到了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上。
萧绝安排好外间事务,第一时间便赶回了寝殿。他换下了染血的战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清爽气息,但眉宇间的疲惫难以掩饰。
他挥手让孙嬷嬷和青禾退下,亲自坐到晚晚榻边。晚晚看到他,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放下参汤碗,像只等待主人归巢的小鸟,自然地向他伸出手。
萧绝握住她微凉的手,包裹在掌心暖着。“药喝完了?感觉如何?”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嗯,嬷嬷熬的参汤很暖,医官也说好好休息就没事了。”晚晚看着他眼底的血丝和下颌新冒出的青色胡茬,心疼地蹙起眉,“你呢?你的伤……”
“皮外伤,无妨。”萧绝毫不在意地略过自己的伤势,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唇色上,“蛊力恢复需要时间,这几日不可再劳神费力。”他拿起旁边温着的药碗,用勺子舀起一勺,仔细吹凉了,才送到晚晚唇边,“把药喝了,安神。”
晚晚看着他专注的动作,心底甜得像化开的蜜糖。在外是杀伐决断、力挽狂澜的冷面战神,在她面前,却细心温柔得像个……嗯,像个体贴入微的夫君。她顺从地就着他的手喝药,苦涩的药汁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奇异的甜味。
一碗药见底,晚晚的困意也上涌。萧绝放下药碗,替她掖好被角,低声道:“睡吧,我守着你。”
晚晚却固执地抓着他的衣袖,眼皮沉重,却强撑着不肯闭上:“你也受伤了,也累了……别守了,一起……休息……”声音越来越小,带着浓浓的睡意。
萧绝看着她强撑的模样,心中软得一塌糊涂。他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再次印下一吻,低沉的嗓音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好,一起。”他褪去外袍,小心地在她身侧躺下,隔着锦被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熟悉的冷冽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药香将她包围,晚晚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仿佛找到了最安全的港湾。她在他怀里蹭了个最舒服的位置,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深沉而安稳的睡眠。萧绝感受着她均匀清浅的呼吸拂过自己颈侧,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心中一片前所未有的安宁。他收紧了手臂,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也缓缓闭上了眼睛。这一刻,所有的厮杀、算计、危机都暂时远去,只有怀中这份沉甸甸的温暖与满足。
皇宫,御书房。
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冰。地上是摔得粉碎的玉杯残片。皇帝脸色铁青地坐在龙椅上,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翻腾着惊惧、愤怒和不甘。那份响彻云霄的“王爷王妃万岁”之声,如同最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萧绝和晚晚不仅没死,还成了拯救京城的英雄!民心所向,竟至于此!
安宁公主站在一旁,脸上己无半分血色,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她纤细的手指死死攥着一条丝帕,指节泛白,丝帕上甚至渗出了点点血迹。晚晚!又是那个贱人!凭什么?!凭什么她能站在萧绝身边,与他并肩作战,受万民敬仰?凭什么她能得到萧绝那样不顾性命的守护和深情?!蚀骨的嫉妒和怨毒,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脏。
“废物!一群废物!”皇帝猛地一拍御案,声音嘶哑而扭曲,“连一个噬心藤都杀不死他们!还让他们……让他们……” “万岁”两个字,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那是他最大的禁忌!
“父皇息怒。”安宁公主的声音幽幽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噬心藤虽败,但未必就彻底消亡了。西南……那遁走的光芒……或许,还有机会。萧绝和晚晚经此一战,也必然元气大伤。”
皇帝眼中厉芒一闪,看向安宁:“你的意思是?”
安宁公主缓缓抬起头,绝美的脸上露出一抹令人心悸的、淬毒般的微笑:“他们赢了民心,但浩劫之后,这满目疮痍的京城,这堆积如山的麻烦,还有……那遁走的‘隐患’,不正是父皇您……重整旗鼓、拨乱反正的最好时机么?至于萧绝和晚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伤了根基的人,最怕的,不就是……‘意外’吗?”
皇帝浑浊的眼中,重新燃起一丝阴狠的光芒。他沉默片刻,对着阴影处沉声道:“传密旨,命西南密探,不惜一切代价,追踪那遁走之物!另,宣钦天监监正,还有……那几个供奉方士,即刻入宫觐见!”
翌日清晨。
温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寝殿内。晚晚在一种极度舒适和安全的暖意中悠悠转醒。她发现自己依旧被萧绝紧紧拥在怀里,他的手臂坚实有力,为她隔开了所有的纷扰。她微微仰头,看到萧绝沉睡的侧脸。晨光勾勒出他深邃俊朗的轮廓,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褪去了平日的冷厉,显得沉静而柔和。
晚晚的心瞬间被巨大的幸福感填满。她不敢乱动,怕吵醒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要将这安宁美好的画面刻入心底。就在这时,萧绝浓密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初醒时带着一丝迷茫,但在对上晚晚清澈含笑的眼眸时,瞬间变得温柔而专注。
“醒了?”他的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沙哑,格外性感。
“嗯。”晚晚甜甜一笑,像只餍足的小猫,在他怀里蹭了蹭,“睡得好吗?”
萧绝收紧了手臂,低头在她发顶落下一吻,声音低沉而满足:“有你在,甚好。”他感受着她温软的身体和蓬勃的生机,仿佛昨夜消耗的力量,都在这一夜安眠和她无声的陪伴中悄然恢复。
寝殿外,传来王府有序运作的声音,仆人们轻手轻脚的走动,远处似乎还能隐约听到府门外粥棚施粥的温和人语声。新的一天开始了,带着劫后重建的希望,也带着……未知的暗流。但此刻,在这温暖的晨曦中,在彼此相拥的方寸之地,只有宁静与爱意在静静流淌。萧绝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晚晚心口处,那里,沉睡的白蝶蛊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微微泛起一丝温暖而柔和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