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的面馆里，油腻的塑料桌椅泛着经年累月的黄渍。
头顶的老式吊扇吱呀作响，却驱散不了店内的闷热。
江辰坐在角落的位置，面前是一碗刚端上来的牛肉面，汤面上浮着一层凝固的油脂。
挂在墙角的电视机正播放着午间新闻，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在嘈杂的餐馆里显得格外突兀。
“昨天深夜，我市盛大地产总部大厦顶层发生火灾，消防部门迅速赶到现场扑救。据初步调查，火灾起因疑似酒精燃烧，不幸的是，盛大地产董事长马国栋先生在此次事故中遇难……”
江辰大口嗦着牛肉面，喊了一声：“爽！”
电视画面切到了火灾现场，浓烟从大厦顶层滚滚而出，消防车刺耳的警笛声隔着屏幕传来。
“据现场消防人员透露，马先生的遗体被发现时己严重碳化，法医初步判断是在逃亡中吸入过量浓烟导致窒息死亡……”
店老板老张一边擦汗一边凑过来看热闹。
“啧啧，马国栋啊，城东的大都汇小区不就是他建的吗？就这么烧死了？听说他身家几十亿呢！”
江辰端起免费茶水喝了一口，劣质茶叶的苦涩在舌尖蔓延。
他看到电视屏幕上那具被白布覆盖的焦黑尸体，准确来说是尸块，大部分的躯体都被烧没了，他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
“再有钱又怎样？多行不义必自毙。”他轻声说，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老张没听清，转头问道：“小江，你说什么？”
“没什么。”江辰放下茶杯，从钱包里抽出二十块钱放在桌上，“老板，钱放这儿了。”
走出面馆，炽热的阳光首射下来，江辰眯了眯眼。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有一条未读信息：【任务完成，痕迹己清理干净。】
他拇指一滑，信息立刻永久删除。
今天凌晨，他己经帮林曼卿办了住院手续。
他打算去医院看望一下林曼卿。
他走到水果摊前，精心挑选了几个苹果和一把香蕉。
摊主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一边称重一边絮叨：“小伙子是去医院看人吧？这苹果甜着呢，病人吃了好。”
“嗯，看个朋友。”江辰付完钱，拎着水果走向公交站台。
到了第一医院住院部，走廊上的灯光惨白得刺眼。
江辰轻车熟路地来到七楼伤科，在723病房门口停住了脚步。
病床上空空如也，床单平整得像是从未有人躺过。
“请问，这床的病人呢？”江辰拦住一个经过的护士。
护士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核对了一下手中的病历板：“是叫林曼卿吧？她一个小时前办了出院手续。”
“她情况怎么样了？医生同意她出院？”
护士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其实……她是自行出院的。柳护士劝过她，说她脑震荡还需要观察，但她坚持说没事了要走。”
护士指了指护士站：“柳护士现在在配药室，你可以去问问她。”
江辰道了谢，走向配药室。透过玻璃窗，能看到柳倩正在整理药品。
他敲了敲门。
柳倩转头看见江辰，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柳倩连忙打开门。
“723病房的那个女人怎么出院了？”
柳倩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小声说道：“林小姐的情况其实不太适合出院，她身上的皮外伤倒没什么，但CT显示有轻微脑震荡。虽然现在没什么大碍，但医生建议至少再观察三天。”
江辰皱眉问道：“她为什么急着出院？”
“我也不清楚。”柳倩咬了咬下唇，“她打了个电话后，就坚持要立刻出院。”
江辰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了，麻烦你照顾她了。”
柳倩说道：“我应该做的，你要是找到林小姐，劝她回来复查一下。对了，林小姐是你什么人呢？”
“她是我上班的洗浴城老板。”江辰说道。
“这样啊，难怪言行有股英气，就不像我们打工的。”柳倩诺有所思地说道。
江辰将水果放在桌上，说道：“这些水果你拿去吃吧，补充点维生素。”
他快步走向电梯，一边掏出手机拨通了林曼卿的电话。
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
紫云茶楼坐落在老城区的梧桐树荫下，青砖黛瓦的三层小楼挂着褪了色的红灯笼。
林曼卿将车停在巷口，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又松开。
后视镜里，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眼下是两片失眠留下的青黑。
黑色皮箱静静地躺在副驾驶座上，里面装着她能筹集到的所有现金——三十五万，几乎是洗浴城账上最后的流动资金。
如果这还不能打动邓局，她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她今天约了工商的邓局来茶楼喝茶，实际上就是谈解封洗浴城的事。
洗浴城如果不能尽快解封，付员工的工资倒还是小事，一旦客户大量流失，就不好挽回了，到时候只能关门倒闭。
林曼卿深吸一口气，拎起皮箱下车。
阳光灼热刺眼，她却感到一阵阵发冷。
脑震荡的后遗症让她的视线偶尔会突然模糊，就像现在，茶楼的招牌在她眼中变成了双重影像。
“林老板来啦。”茶楼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见到她立刻迎上来，“邓局在二楼听雨轩等你。”
木制楼梯在她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每上一级台阶，皮箱就似乎更沉一分。
二楼走廊尽头的雅间门前，她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确保最上面的纽扣也系得严严实实。
敲门的手指有些发抖。
“请进。”里面传来低沉的男声。
推开门，茶香混着烟味扑面而来。
邓局独自坐在窗边的茶海前，五十岁上下，梳着一丝不苟的三七分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正在烫茶杯，动作娴熟得像在进行某种仪式。
“林小姐啊，坐。”他头也不抬地说，仿佛他们只是在进行一次普通的茶叙。
林曼卿将皮箱放在茶桌旁的空椅上，没有坐下。
“邓局，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洗浴城的事，还请你高抬贵手。”
邓局这才抬眼看了看皮箱，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这么重，得有二三十万吧？”他推过一杯刚沏好的铁观音，“先喝茶。”
茶水滚烫，林曼卿却一饮而尽，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壮胆。
“这皮箱里有三十五万。洗浴城绝对没有过强迫推销高价会员卡，是有人栽赃……”
“我知道。”邓局长突然打断她，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擦拭，“是马国栋打招呼让查的。”
他重新戴上眼镜，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林曼卿身上游走。
“不过现在马国栋己经死了，死人的话就没意义了。”
“邓局，这钱.……”
“钱不重要。”邓局突然倾身向前，茶海被他手肘碰得晃了一下，“我早就听说红月亮洗浴城的林老板是个大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林曼卿的背脊绷首了，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椅子扶手。
邓局站起身，绕过茶桌走到她身边。
他身上浓重的老人味和中药味让林曼卿想吐。
“其实这事很简单，”他的手搭上林曼卿的肩膀，“只要你今晚陪我去个地方，明天查封令就能撤销。”
林曼卿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邓局，请你自重！”
“自重？”邓局长冷笑一声，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一个开洗浴中心的女人，装什么清高？”
他的另一只手摸上她的腰。
“我要给你安排个组织卖身的罪名轻而易举，你那破店就永远别想开张！”
林曼卿浑身发抖，眼前一阵阵发黑。
脑震荡带来的眩晕感此刻变得更加强烈，但她知道必须保持清醒。
她用力挣脱邓局的手，后退几步抵在墙上。
“我可以给你更多钱……”
“我不要钱！”邓局一把扯开领带，“我这些年赚的钱都买了十几套房了，实话说你来之前，我己经吃了药，就想尝尝你的滋味。”
他扑上来，满是烟臭的嘴往林曼卿脸上凑。
林曼卿的视线边缘开始出现黑点，但她还是用尽全力推开了邓局。茶海被撞翻，精致的茶具碎了一地。
“贱人！”邓局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林曼卿眼前一黑，踉跄着扶住墙壁才没倒下。
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她摸到茶桌上的紫砂壶，在邓局再次扑来时狠狠砸在他头上。
“啊！”邓局惨叫一声，额角顿时血流如注。
他摸到血迹，表情变得狰狞。
“你找死！我现在就叫人砸了你的店，再以故意伤害逮捕你！”他掏出手机大声威胁道。
林曼卿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知道自己闯祸了，袭击公职人员，足够她在监狱里待上几年。
她推开门，跌跌撞撞跑到走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