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契约生效的第一夜
苏挽刚走出霍氏大厦旋转门,手机在裤袋里震得发烫。
她攥着包带的手一抖,摸出手机时屏幕还亮着,短信是307病房的护士发来的:"小阳突发室性早搏,正在抢救,速来。"
血瞬间冲上头顶。
她盯着"抢救"两个字,后槽牙咬得发酸——小阳的心脏像台年久失修的老机器,可上周复查时医生还说情况稳定,怎么突然就...
"叮"的一声,电梯提示音惊得她差点摔了手机。
她把手机塞进胸口口袋,发梢被风掀起也顾不上理,踩着细跟鞋往地铁站狂奔。
皮鞋跟敲在大理石地面上哒哒作响,路过星巴克时飘来的咖啡香呛得她眼眶发疼,她想起今早给小阳带的小米粥,凉了也没喝上两口。
赶到医院住院部时,307病房的门大敞着,白色床单皱巴巴堆在病床上,小熊夜灯歪在床头柜上,暖黄的光映着空荡荡的床栏。
苏挽扶着门框喘气,后背的衬衫被冷汗浸透,"小阳呢?"她抓住路过的护士,指甲几乎掐进对方手腕。
护士被她抓得皱眉,却还是指了指走廊尽头:"转去VIP三号楼了,霍总亲自交代的。"她压低声音,"刚才来了辆加长林肯,下来两个穿黑西装的,说所有费用全免,连ICU床位都给调了。"
苏挽的手慢慢松开。霍总?霍明砚?
她顺着护士指的方向跑,三号楼的电梯镜面映出她苍白的脸,发尾沾着霍氏大厦前的梧桐絮。
VIP病房外站着两个保安,见她过来立刻侧身:"苏小姐,小阳在里面。"
推开门的瞬间,消毒水的气味淡了许多,暖风机嗡嗡吹着,小阳闭着眼躺在柔软的病床上,心电监护仪的绿灯规律跳动。
床头摆着新的小熊玩偶,比原来那个大两圈,爪子上还挂着霍氏集团的烫金吊牌。
苏挽踉跄着扑到床边,手指轻轻碰了碰小阳的手背——还是温的,像小时候他缩在她怀里睡觉那样。"姐..."小阳迷迷糊糊睁开眼,声音哑得像砂纸,"护士阿姨说...我住大房间了..."
"嗯,大房间好。"苏挽抹掉他额角的汗,指甲缝里还留着签合同时沾的蓝墨水。
她想起霍明砚说"小阳的手术,我让私人医生跟进"时的语气,像在说今天晚饭吃什么。
原来他说的跟进,是首接把病房升到全市最金贵的VIP,是让保安对她点头哈腰叫"苏小姐"。
"苏小姐。"
身后响起清越的女声。
苏挽回头,穿香奈儿套装的女人正站在门口,手里捏着张支票——是霍明砚的秘书沈知夏,上午在签约室见过的。
"霍总让我把这个给你。"沈知夏走上前,支票被她用银质名片夹夹着,"预付聘礼。"
三百万的数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苏挽的指尖刚碰到支票边缘,就被烫了似的缩回。
她想起今早交健康调查表时,霍明砚盯着"弟弟病情"那栏的眼神——不是同情,是像在看一份需要解决的项目书。
可项目书会带小熊玩偶吗?
会把抢救中的孩子转去VIP病房吗?
"谢谢。"她喉咙发紧,把支票折好塞进包里,动作尽量显得从容,"请转告霍总,我不会让他失望。"
沈知夏笑了笑,那笑和霍明砚有几分相似,礼貌却疏离:"霍总说,苏小姐只要做好自己就行。"她看了眼病床上的小阳,"需要什么尽管提,霍家的人...不喜欢欠人情。"
门轻轻关上。
苏挽坐在病床边,小阳的手还攥着她的小拇指。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洒进来,照在她包里的支票上。
这是她十二岁起就开始做的梦——凑够钱,治好小阳,可当梦真的实现时,她却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裂开了道缝,漏进一缕她从未敢奢望的光。
霍氏集团顶楼,落地窗外的霓虹灯像撒了把碎钻。
霍明砚放下咖啡杯,杯底与大理石台面碰撞出清脆的响:"她收了?"
沈知夏站在阴影里,手表指针指向十点十七分:"收了。"她顿了顿,"在病房里陪小阳,没哭。"
霍明砚转身看向玻璃幕墙里自己的影子,喉结动了动。
风掀起窗帘,吹得桌上的文件哗哗作响,最上面那张是苏挽的健康调查表,"弟弟病情"那栏的字被他用红笔圈了两圈,圈痕深得几乎戳破纸页。
"知道了。"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在霍氏集团顶楼的落地窗外,霓虹灯在玻璃上流淌,形成一条模糊的光河。
霍明砚用指尖着咖啡杯的边缘,杯壁残留的温度逐渐变凉。
他望着沈知夏在地面上投下的细长影子,问道:“她都说了什么?”
沈知夏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轻轻的响声。
她把汇报时垂落的头发别到耳后——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苏小姐接过支票时,手指抖了一下。”她声音平稳,但眼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但她很快抬起头说,‘合作愉快’。”
霍明砚的后背微微一僵。
“合作愉快”。
这西个字就像一颗小石子,准确地砸进了他一贯平静的心境。
他想起今天早上签约时,苏挽在“婚后义务”条款前停留的时间比其他条款多了十七秒,睫毛在眼下投下颤动的阴影;他想起她在健康调查表上填写“弟弟病情”时,钢笔尖在“需300万手术费”几个字上洇出的蓝色墨点——那是她握笔太用力的证据。
“沈特助。”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半度,“去查一下三号楼VIP病房的温度监控。”看到沈知夏露出询问的眼神,他扯了扯袖扣,“小阳刚做完抢救,别让暖风机离床头太近。”
沈知夏应了一声“是”,退到门口时又停了下来:“霍总,周总监的内线电话转过来三次了。”她指了指他桌上闪着红光的电话,“说是关于广告部的紧急事务。”
霍明砚的目光扫过那盏红灯,就像扫过一片无关紧要的碎纸屑。
“让他明天晨会上说。”
同一时间,在三公里外的周氏广告公司顶楼,周文远的钢笔“啪”的一声砸在电脑屏幕上。
屏幕上,原本应该弹出苏挽弟弟住院记录的页面,现在只显示着一行冰冷的字:“权限不足”。
他抓起鼠标砸向墙壁,塑料外壳裂开的脆响吓得助理在门外敲门:“周总?”
“滚!”他吼完又弯腰捡起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压低声音说:“查出来了,苏挽弟弟的住院记录被霍氏法务部清空了。”对方说了些什么,他突然笑了起来,指腹着办公桌上苏挽的入职档案——那是他趁她交材料时偷偷复印的,“有意思,霍明砚这是要护着她?行,那就不玩医院那一套了……”他盯着档案里苏挽的证件照,照片上的女孩抿着嘴,眼睛里像淬了一把小刀子,“我倒要看看,没了弟弟这个软肋,她还能在广告部撑几天。”
深夜十一点,苏挽蜷缩在出租屋的旧沙发上。
窗户没关严,穿堂风夹着楼下烧烤摊的烟火气钻了进来,混合着她刚煮的白粥的香气。
她盯着手机屏幕,银行卡余额那串数字在黑暗中刺痛了她的眼睛——霍氏的三百万到账了,小数点后两位是0,像两把小锤子,一下一下敲打着她的太阳穴。
“姐?”里屋传来模糊的呢喃声。
她猛地起身,连拖鞋都没穿就冲进了卧室。
小阳缩在旧被子里,额头上还贴着退烧贴,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泪水——刚才在VIP病房打了镇静剂,现在药效快过了。
她跪在床边,用指腹轻轻抚平他皱起的眉头,手指碰到他后颈时,摸到一身冷汗。
“小阳别怕,姐姐在。”她凑过去轻声哄着,声音沙哑得像砂纸。
床头柜上的小熊夜灯坏了半年,她今晚翻出藏在抽屉里的电池装上,暖黄色的光立刻弥漫开来,映照着墙上贴满的奖状——全是小阳在病床上自学考来的,数学竞赛、作文比赛,每一张都卷着边,是她偷偷抹眼泪时揉皱的。
月光透过褪色的蓝色布窗帘,在她手背上投下一片银白。
她从枕头下摸出契约书,纸张发出细碎的声响。
“等这一年过去……”她对着小阳熟睡的脸庞喃喃自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等姐拿到尾款,我们就搬家,去有大窗户的房子,你每天都能晒到太阳……”
话还没说完,眼泪先滴在了契约书上。
墨迹被晕开,“霍明砚”三个字中的“砚”字,突然变得像一朵沾了水的墨梅。
她慌忙擦脸,却越擦越湿——她想起霍氏大厦里那杯温度刚好的蜂蜜水,想起VIP病房里挂着霍氏吊牌的小熊,想起沈知夏递支票时说“霍家的人不喜欢欠人情”时,眼底闪过的那丝……温柔?
楼下传来收摊的吆喝声,随着风钻进窗户。
她突然想起明天就要搬到霍家去,衣柜里那两件洗得发白的衬衫还没收拾。
她正要起身,门被轻轻敲响了。
“小苏?”是隔壁林婉如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鼻音,“我熬了南瓜粥,给你和小阳留了一碗。”
苏挽抹了把脸去开门。
林婉如端着青瓷碗站在门口,鬓角沾着面粉——她在小区开馒头店,刚收摊回来。
看到苏挽眼睛发红,她把碗塞到她手里,挤进门往卧室里探头:“小阳睡了?”然后又转身去翻苏挽的衣柜,“明天搬到霍家去,是吧?我帮你收拾两件厚衣服,这几天要降温……”
苏挽捧着热粥站在原地,看着林婉如把她洗得发白的毛衣叠得整整齐齐,又偷偷往行李箱最底层塞了一包红枣——那是她上周塞给林婉如的,说“阿姨你贫血要补”,现在又原封不动地回来了。
窗外的月光更亮了。
苏挽突然觉得,这碗南瓜粥的温度,和霍氏大厦里那杯蜂蜜水的温度,好像有点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