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衍离开的那天,省一中门口想必是热闹非凡的。
鲜花、祝福、同窗好友的依依惜别,师长殷切的叮嘱,还有那些倾慕他己久的女孩们,或许会鼓起勇气送上最后的小礼物……那是属于天之骄子的、光芒万丈的送别。
而林晓,没有出现在那里。
那条梧桐小路上那个沉默而决绝的转身,就是她最后的告别。她不需要亲眼目睹他离开的盛况,也不需要再听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他走向他的广阔天地,而她,也要踏上自己的征途。
她关闭了所有可能接收他信息的渠道,删除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尽管她知道他一定有办法找到她新的联系方式)。
她对所有试图提起“陈知衍”这个名字的人,无论是妈妈、初中好友陈薇,还是偶然遇见的旧识,都只有一个反应——沉默,或者用一个冰冷的眼神让对方自动噤声。
“不联系,不问,也不想听。”
这九个字,成了她为自己划下的、不容侵犯的结界。她要将那个名字,连同那段短暂、深刻又带着痛楚的过往,彻底封存。仿佛只要不去触碰,心口那道被生生剜开的伤,就不会流血。
她将所有的精力,所有的专注,甚至所有的痛楚与不甘,都狠狠地砸进了学业里,尤其是音乐。那个曾经让她在普通高中也能熠熠生辉的梦想——帝都音乐学院,此刻成了她唯一的灯塔,唯一的救赎,也是唯一能证明她林晓价值的地方。
练琴房成了她的第二个家。指尖在琴键上飞舞,有时是宣泄,有时是倾诉,更多的时候,是一种近乎自虐的专注。文化课也不再是敷衍,她像变了个人,沉静、刻苦,目标明确。那个曾经需要陈知衍“投喂”才能进步的林晓,逼着自己长出了坚硬的翅膀,独自逆风飞翔。
天道酬勤。
或者说,是那份被离别淬炼出的、孤注一掷的决心,终于有了回响。
当帝都音乐学院那封承载着梦想的录取通知书翩然而至时,林晓只是静静地看了很久,然后小心翼翼地收好。没有尖叫,没有狂喜,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带着疲惫的平静。
消息传到初中母校,那位曾经在音乐课上对她格外偏爱又充满惋惜的老师,激动得热泪盈眶。
她拿着林晓被帝都音乐学院录取的喜报,在办公室里一遍遍地说:“看!这就是我以前的学生林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行!她以后,一定会更优秀!” 那份自豪,发自肺腑,为这个曾经看似随性、实则内心藏着倔强火焰的女孩,终于绽放出属于她的、最耀眼的光芒。
初秋的帝都,天空高远。帝都音乐学院的艺术气息浓厚而自由。林晓拖着行李,站在崭新的校园里。她依旧漂亮得惊人,甚至褪去了少女的稚嫩,多了几分清冷疏离的美。但那份曾经在高中短暂回归的、被陈知衍暖化的“冷冽”,此刻却彻底沉淀下来,凝固成了一种更加坚硬、更加难以接近的气质。
她不再像高中开学时那样,用活泼和高情商去融入新环境。
相反,她变得不苟言笑。精致的眉眼间带着一种淡淡的疏离感,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保持着审视的距离。当有人试图靠近搭讪,或者发表一些在她看来幼稚肤浅的言论时,她那把曾经在朋友间用来插科打诨的伶牙俐齿,瞬间化身为言语的利刃。
“同学,能加个微信吗?我觉得你气质特别好……”
“谢谢。但我觉得我的气质不需要通过陌生人的微信来证明。”
“哎,林晓,听说你专业很强?教教我呗?反正你练琴也是练……”
“我的时间是用来精进专业的,不是用来做慈善辅导的。想学,找老师。”
“你这曲子理解得不对吧?我觉得应该更……”
“哦?那请问你拿过几个权威比赛的奖项?或者你的导师是哪位泰斗?没有?那你的‘觉得’,对我而言,参考价值为零。”
她的反驳精准、犀利、不留情面,往往一针见血,首戳要害,怼得对方哑口无言,面红耳赤。她不在乎得罪人,不在乎别人说她“高冷”、“刻薄”、“不近人情”。她像一只竖起全身尖刺的刺猬,用锋利的言语筑起一道高墙,将所有人隔绝在外。
然而,她的“冷”并非一成不变。当她在校园里意外遇见初中时真正交心的老同学时,那层坚冰会瞬间融化。她会露出真心的笑容,眼睛弯成月牙,热情地打招呼,甚至会像从前一样,亲昵地挽住对方的胳膊,叽叽喳喳地分享近况。那份鲜活和温暖,只留给旧时光里真正走进过她心里的人。这种强烈的反差,更让她在新同学眼中显得神秘莫测。
于是,在帝都音乐学院,林晓成了一个特别的存在。
她专业拔尖,琴声里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深刻和力量,教授们对她青眼有加。她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却冷得像块千年寒冰,言语又锋利如刀。她被人远远地欣赏着,议论着,甚至暗恋着,但几乎无人敢真正靠近。男生们私下给她起了个外号——“毒舌玫瑰”。美则美矣,靠近必被扎得满手是血。
更让人捉摸不透的是她的笑容。当她偶尔因为某些事(多半是看到老同学或者听到一个绝妙的音乐梗)而真心笑起来时,那笑容依旧明媚耀眼,足以晃花人眼。但偏偏,她有时会故意用一种极其甜腻、带着无辜语气的腔调说话,内容却字字珠玑,暗藏机锋,把对方讽刺得无地自容。这种“茶言茶语”的功力,配合她那清纯无害的外表,杀伤力更是惊人。
“哎呀,学长你刚才弹的那段肖邦,情感真是……独特呢!像我这种没什么见识的,差点以为是在弹《两只老虎》进行曲改编版呢!好有趣哦~”
“学姐你这件新裙子真好看!就是这颜色……嗯…… 让我想起了我家过年时挂的大红灯笼,特别喜庆!真适合你!”
听着她甜美的声音说着最扎心的话,看着她笑得一脸天真无邪,被怼的人往往气得内伤,却又无法发作,只能暗自咬牙。
林晓就在这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和“怼天怼地”的犀利中,在帝都音乐学院开始了她的大学生活。她用坚硬的外壳保护着自己那颗曾经被伤透、如今依旧敏感脆弱的心。她不再需要任何人的庇护,尤其是那个远在大洋彼岸的人。
她用自己的方式,在音乐的道路上,孤独而倔强地前行着,像一株在寒风中凛然绽放的梅,美得惊心,却也冷得刺骨。
至于未来是否还会有谁能融化这层坚冰?林晓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
她根本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