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黑暗中,老式的拉绳开关声响起!
”咳...咳...“
这是抽老旱烟过多,起床时必有的动静。
接着我听见父亲趿拉着布鞋走出来的声音....
门帘掀开的瞬间 ,暖黄的灯光骤然亮起,刺得我下意识闭上眼。
“你这熊孩子,深更半夜地也不吭个声“
父亲的起床气,立刻用骂声发泄出来了!
”这也不是星期天,咋就跑回来了”
“不上班了?”
就是这个暴躁倔强的小老头,在前世今日的二十年后,独自照顾自己的瘫痪在床的妻子,没日没夜的三年时光,整整差点熬干了自己!
我哆嗦着双唇,再也没有像前世一样,向着自己的父亲怼过去!
“大,娘,俺没赶上车,从市里跑着回来滴”
(大、娘,八十年代的豫鲁一带农村,叫自己的父母,一般为da,nia,声调都是西声)
撒个小谎,也没什么的....
再睁开眼时,正对上母亲布满血丝的双眼。
她的头发比记忆里更白了,包着一个记忆里淡粉色的方巾。
像极了我们此刻尴尬又微妙的重逢。
“俺滴个孩来,咋瘦成这样了。”
母亲的声音发颤,枯瘦的手指悬在我肩膀上方,迟迟不敢落下。
“饿了不?娘给你下碗面条去”
转身时,我瞥见她后颈贴着块膏药,随着动作微微卷起边角。
记忆突然翻涌,前世也是这般归家。
我只顾着埋头舔舐自己的伤口,竟没发现母亲关节炎愈发严重,疼得整夜睡不着觉。
南屋厨房的老式风箱嗄哒声响起....
父亲卷了一根烟,伸出舌尖,将旧报纸润湿,再搓了搓了烟卷叼在嘴里。
我赶紧上前,掏出防风打火机为父亲点燃。
“跟爹说说,咋回事”
“没啥事,就是最近出了趟远海,”
“不习惯,光晕船了,吐了半个月才瘦成这样滴”
看着父亲坐在八仙桌东边上首的椅子上,悠然自得地吞云吐雾....
我抿了抿嘴唇,攥紧了打火机。
”你不抽根么“
父亲抬头瞥了我一眼。
”烟抽完了“
”你去里屋拿去呗,”
“恁娘床头桌子中间抽屉里有两盒红将军“
”都里村里喝喜酒给滴“
”恁娘非说给你留着“
“先别抽烟,赶紧喝面条”
母亲端来在大海碗咸面条,里面卧着两个荷包蛋。
放下碗起身的瞬间,我看见她偷偷抹了把脸。
我坐在八仙桌前的案门上,捧着碗,喉咙发紧.....
重生前的母亲瘫痪在床三年,最后一口气咽下时,是自己带着妻儿回老家来过春节的第三天。
那时的她正躺家里的病床上,连喝口水都艰难。
黎明前,我躺在堂屋西间吱呀作响的旧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波子,你咋还不睡?”
母亲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我慌忙起身时,看见她裹着褪色的粗布对襟大褂。
昏黄的灯光下,眼神中带着我从未见过的警惕。
”恁爹睡着了“
”跟娘说说,到底发生啥事了“
”娘才不相信你骗恁爹的那些瞎话类“
说着从兜里掏出一盒一支笔,这种包装的烟当下十二块钱一盒!
“这是恁大姐夫留家里的”
“你拆开吸吧”
上次回家时,还给自己老娘谝小雨多么了来着....
前世时,是和爹抬完杠,赌气吃完面条刚躺床上蒙头就睡的。
没大会,娘跟进来,没说几句又吼了娘几句的....
"娘,小雨出车祸走了”
“我在单位里没心思上班了,睁开眼都是小雨”
我低声啜泣着....
"我本来是想换个活,出海当水手,想挣大钱去来”
“结果身体适应不下来,一首晕船”
“这才回家来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