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傅眼帘低垂,嘴唇几不可见地动了动。
“功高震主啊……”
旁边另一位老臣,袖中的手猛地一紧,仿佛又闻到了五年前国公府冲天的血腥气。
“……是啊,功高震主。”
几个年轻些的官员交换了个惊惧的眼神,大气不敢出。
整个大殿死一般寂静,只剩下御座上那人粗重的喘息。
乾肃宗猛地一甩袖,龙袍带起的风都透着寒意。
“李泰走了?”
他声音嘶哑,像头被困的野兽。
底下无人敢应。
乾肃宗眼神扫过阶下,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好!”
“好得很!”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
“传朕旨意!”
御座下,侍立的內侍总管连滚带爬地跪倒,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地砖。
“老奴在!”
乾肃宗霍然起身,在大殿中央来回踱步,像一头暴怒的雄狮。
“许六安!”
他嘶吼出这个名字,带着滔天的恨意。
“那个狼子野心的狗东西!”
“他竟敢叛我大乾!”
“他算个什么玩意儿!”
“一个吃里扒外的奴才!”
底下大臣们头垂得更低了,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给朕昭告天下!”
乾肃宗停住脚步,猛地指向殿外,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凡我大乾子民,不,天下之人!”
“见此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布满血丝。
“还有!”
乾肃宗猛地一拍御座扶手,上面的玉石发出一声脆响,惊得众人心头一跳。
“给中原各国传话!”
“给北原那些狗屁部落也传话!”
他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充满了恶毒。
“朕要让他许六安,在天下人面前彻底烂掉名声!”
“让他那个所谓的旭日皇帝,连龙椅的边儿都摸不着!”
“让他知道,什么是过街老鼠!”
一个胆小的言官腿一软,差点跪下去,被旁边同僚一把扶住,那同僚的手心也是一片冰凉的冷汗。
乾肃宗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皇帝?”
“他也配!”
“他不就是将军府里摇尾乞怜的一条狗吗!”
“沈清雪给他戴了绿帽子,不要他了,一脚踹开的贱种,绿毛龟”
“现在居然敢在朕面前称孤道寡!”
大殿内,落针可闻。
唯有乾肃宗的咆哮还在回荡。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御史,微微闭了闭眼,一行浊泪几乎要落下。
“杀人……还要诛心……”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悲怆地低语。
“陛下,这是要绝了他的根啊……”
乾肃宗在龙椅上往前探了探身子,嘴角挂着一丝狡黠又残忍的冷笑。
“呵。”
一声低沉的笑从他胸腔里滚了出来。
“那个旭日帝国自封的‘天子’?”
他眼里闪着恶毒的光彩。
“咱们要给祂那些宝贝臣民讲个小故事。”
一阵夹杂着不安的期待,像水波一样在文武百官中散开。
不少人交换着紧张的眼神,身上的丝绸官袍发出窸窣的轻响。
“讲讲他们那位伟大皇帝……卑微的出身。”
乾肃宗故意顿了顿,享受着这一刻。
“他当年,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一个吃软饭的上门女婿!”
几个大臣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更惨的是,还是个活王八!”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恶毒的快意。
“妻子给别人暖被窝,肚子里还揣着别人的野种!”
“然后嘛,哦,最精彩的部分来了……”
他舔了舔嘴唇。
“……像条癞皮狗一样,被人一脚踹出了家门!”
大殿之上,顿时一片死寂。
一个老臣脸色煞白,握着笏板的手抖个不停。
“想想他们那一张张精彩的脸!”乾肃宗张开双臂,高声叫道,“他们的神,原来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这,朕的爱卿们,这可比十万大军还要厉害!”
他仰头大笑起来,笑声尖锐刺耳。
一个身影从那群鸦雀无声、惊呆了的官员中走了出来。
是海小瑞,他脸上刻满了严厉和不赞同。
他迈着缓慢而坚定的步子,走到了大殿中央。
“海阎王……”人群中,有哪个吓破了胆的官员小声嘀咕。
“……他真敢开口?”另一个压低了声音,眼睛瞪得溜圆,又怕又难以置信。
乾肃宗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他死死盯着那个走出来的人。 “有屁快放?”
海小瑞站定,深吸一口气,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陛下……恳请三思,此计太过凶险!”
乾肃宗的眼睛眯成了一条危险的缝。 “凶险?对谁凶险,海御史?”
“对我们,陛下!对整个大乾!”海小瑞的声音斩钉截铁。
“那个人……许六安……陛下您想羞辱的那个皇帝……”
他顿了顿,小心地措辞。
“……他当年或许是被我们赶出去的,是个所谓的叛国贼……”
“……但他现在,陛下,他现在己经羽翼了!”
乾肃宗嗤笑一声,不屑地摆了摆手。 “羽翼?笑话?”
“他己经一统北原各部了了,陛下!”海小瑞提高了声调。
旁观的官员们齐齐倒抽一口冷气,北原可是他们最强的死对头。
“陛下,您去捅这个马蜂窝,用这种……这种腌臜事去激怒那个人……”
海小瑞比划了一下,仿佛不愿重复皇帝那些粗鄙的字眼。
“……到时候,怒的可不只是他一个!”
“许六安必定会挥师南下,就连南疆和东海弄不好也会趁火打劫!”
他的话像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众人心头。
“他们正愁找不到借口,陛下您这简首是把刀子递到人家手上!”
“那会是战争,陛下!一场血流成河,永无宁日的战争!”
“最后谁来承担这苦果?”海小瑞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他捶了捶自己的胸膛。 “是我们的百姓!是那些手无寸铁的平头百姓啊!”
“是那些在地里刨食的庄稼汉,是那些抱着娃娃的妇道人家!”
“他们犯了什么弥天大罪,要遭这份罪,要受这场屠戮?!”
乾肃宗的脸慢慢涨成了猪肝色,青筋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