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我用一手粗浅的医术救了王家小子,又露了那几手庄稼把式,我在村里的日子便好过了不少。
那些曾经冷眼相待的人,如今都低下了头,偶尔投来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敬畏,仿佛怕我哪天一个不高兴,再让他们尝尝我的厉害。
几天后,一个傍晚,我刚喂完鸡,就见村长赵大海佝偻着腰,一瘸一拐地进了我的院子。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风从院子里穿过,卷起些许尘土,吹得他破旧的棉袄猎猎作响。
他手里提着一小袋自家种的烟叶,脸上堆着有些尴尬的笑,眼神中透着一丝局促和试探。
“青山啊,没打扰你吧?”村长搓着手,声音有些发颤,指节泛白,显然是紧张所致。
我赶紧搬了个小凳子给他:“村长,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快坐。”心里却在琢磨他的来意,这老狐狸,无事不登三宝殿。
赵大海坐下,先是东拉西扯地问了问我地里的庄稼,又夸了我几句年轻有为,绕了好几个圈子,才叹了口气,指着自己的右腿道:“青山啊,不瞒你说,我这老寒腿,风湿病,有些年头了。年轻时候下地干活落下的病根,一到阴雨天,就疼得钻心,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跟针扎似的。最近是越来越严重了,眼瞅着这天又要变,我这心里就发怵啊!”
他顿了顿,眼神带着一丝期盼和试探:“我听说……你那手针灸挺神的,你看,能不能……也给我试试?”
我心下了然。
村长这是病急乱投医,又拉不下脸面,怕我不肯,或者怕我治不好丢了他的人。
我沉吟片刻,这风湿老寒腿,用针灸配合火罐,确实能缓解甚至根治。
对我来说,也是个机会。
“村长,您太客气了。既然您信得过我,我自然尽力而为。”我点头应下,“不过,我得先准备些药材和银针。”
村长一听我答应,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哎呀,那太好了!需要啥你尽管说,钱不是问题!”
我摆摆手:“都是乡里乡亲的,谈钱就外道了。您先回去,明早我准备好了就去找您。”
送走村长,我立刻开始翻检我那简陋的药箱。
银针是我祖上传下来的,用艾草熏过,闪着幽幽的寒光,握在手中还带着些许凉意。
药材嘛,祛风除湿的草药我平日里上山采了不少,倒也齐全。
第二天一早,我提着药箱和火罐,径首去了村长家。
清晨的阳光透过稀薄的雾气洒在青石板路上,空气中夹杂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
村长婆娘早就把我迎了进去。
村长正坐在炕沿上,愁眉苦脸地揉着膝盖。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眼里满是期待:“青山来了,快,快请坐。”语气中透着一丝焦急与渴望。
我也不客气,让他脱了裤子,露出膝盖。
只见他右腿膝盖微微红肿,皮温也比左腿高些,触之略烫,隐隐还有硬结。
我先是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后取出火罐。
“村长,我先给您拔罐祛湿,可能会有点疼,您忍着点。”
“没事,只要能治好这腿,再疼我都能忍!”村长咬着牙道。
我点燃酒精棉球,在火罐内一闪,迅速扣在他的膝眼、鹤顶等穴位周围。
只听“啵”的一声,火罐便紧紧吸附在皮肤上。
一股淡淡的焦味混着热气升腾而起,屋子里顿时多了一丝中药与火气交织的味道。
村长起初“嘶”了一声,眉头紧锁,但很快,他似乎感觉到一股热流在膝盖处流转,紧绷的肌肉也慢慢放松下来。
他的呼吸逐渐平稳,连表情也柔和了许多。
一刻钟后,我取下火罐,只见拔罐处皮肤紫红发黑,甚至起了几个水泡,这说明他体内湿气寒气极重。
接着,我取出银针,消毒后,气沉丹田,眼神专注。
先取膝眼穴,捻转提插,再取阳陵泉、足三里、血三海等穴。
我的手法虽然谈不上炉火纯青,但胜在稳健精准,每一针下去,都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内劲。
村长起初还带着几分狐疑,毕竟我年纪轻轻,这针灸之术玄之又玄。
但随着一根根银针刺入,他只觉得一股股暖流从穴位深处涌出,酸、麻、胀、痛的感觉交织在一起,最后汇聚成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畅,仿佛淤塞多年的河道被瞬间打通。
半个时辰后,我收了针。
“村长,您试着活动活动。”我擦了擦额角的汗。
村长将信将疑地伸了伸腿,又慢慢站了起来,试探着走了两步。
突然,他眼睛瞪得溜圆,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狂喜:“哎呀!我的娘哎!不疼了!真不疼了!轻快!这腿,这腿十几年没这么轻快过了!”
他激动地在屋里走了几圈,甚至还抬了抬腿,拍着大腿哈哈大笑:“青山啊,你可真是咱村的福星啊!神医!真是神医!”
村长婆娘也喜极而泣,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道谢。
她的手掌粗糙而温暖,我能感受到她指尖微微的颤抖。
这事儿一传十,十传百,没过几天,全村都知道我李青山不仅力气大,还会一手神奇的针灸术,治好了村长老爹的顽疾。
几天后,村里开大会。
阳光洒在晒谷场的麦秸上,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秸秆气息。
村长赵大海站在台子上,红光满面,声音洪亮:“乡亲们,今天我要宣布一件事!咱们村的李青山,医术高明,治好了我多年的老寒腿!这是大伙儿有目共睹的!我决定,从今往后,青山就是咱们村的‘半个郎中’!大家伙儿以后有个头疼脑热,跌打损伤的,都可以来找他瞧瞧,抓点药!”
话音刚落,底下顿时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不少平日里受小病小痛困扰的村民,更是露出了欣喜的目光。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任命”搞得有些措手不及,但转念一想,这也是个好事。
我站起身,对着大家拱了拱手:“多谢村长和乡亲们的信任。既然大家信得过我,我李青山定当竭尽所能。只是我这里药材有限,我看不如这样,咱们村里凑点钱,或者大家有力出力,在村委会旁边腾个小屋,设立一个简易的药房,我把采来的药材都放那儿,也方便给大家伙儿治疗些常见的毛病,抓些草药,大家看怎么样?”
我的提议立刻得到了村民们的一致赞同。
村长更是当场拍板,说药房的事他来操办。
这下,我李青山在村里的地位,算是彻底稳固了。
王乃香得知此事后,比谁都高兴。
第二天一早,她就主动来到我家,帮我整理那些采回来的药材。
她本就心灵手巧,辨认药材,分拣晾晒,做得有条不紊。
阳光下,她低头忙碌的身影,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都让我看得有些痴了。
我们俩一起忙碌了一整天,将各种草药分门别类,挂在院子里的绳索上晾晒。
傍晚,晚霞染红了半边天,我和乃香并肩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草药香,都觉得格外宁静。
沉默了许久,我忽然鼓起勇气,转头看着她,认真地开口:“乃香,我想带你离开这里,去镇上,或者更远的地方,过更好的日子。”
王乃香怔了一下,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她低下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只要……只要你愿意带我走,去哪儿,我都跟你。”
她的声音虽轻,却像一把重锤砸在我的心上,让我浑身一震,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
我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膝上微凉的手。
她的手微微一颤,却没有抽回。
然而,就在我们憧憬着未来的时候,一场针对我的阴谋,正在悄然酝酿。
当晚,夜深人静。
月色如霜,照在院墙上,泛着清冷的光辉。
赵贵和他那婆娘贼眉鼠眼地摸到了我存放药材的简易棚子外。
我当时因为白天和乃香相处融洽,心情极好,睡得也沉,竟丝毫没有察觉。
他们撬开了简陋的木门,借着微弱的月光,将一小包碾碎的有毒草药,悄悄混入了我准备给村民们治疗风寒感冒的药材堆里。
做完这一切,两人又像壁虎一样,消失在夜色中。
他们还特意安排了一个平日里与赵贵交好,又有些贪小便宜的村民,第二天一早来我这里“求药”。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我还在院子里打拳,就听到村口传来一阵喧哗吵闹声。
紧接着,一个村民连滚带爬地跑进我的院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不好了!青山哥!不好了!王二麻子……王二麻子在你这儿拿了药回去煎了喝,刚喝下去没多久,就口吐白沫,上吐下泻,当场就晕死过去了!”
我心头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没等我细问,赵贵那如同乌鸦般聒噪的声音便在院外炸响:“李青山!你这个庸医!江湖骗子!你给我出来!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把王二麻子给治死了!你这是害人不浅啊!”
随着他的叫嚷,一大群村民黑压压地涌了过来,将我的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骚动,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我脸色骤变,快步走到院门口,只见王二麻子面色青紫地躺在地上,嘴角还残留着白沫,人事不省。
他婆娘跪在一旁哭天抢地。
赵贵指着我的鼻子,唾沫横飞:“李青山!你还有什么话说!大家伙儿都看看!这就是咱们村的‘半个郎中’!这就是治好了村长老寒腿的‘神医’!我看他就是个草菅人命的刽子手!”
村民们看我的眼神,己经从昨天的敬佩和信任,变成了怀疑、愤怒和恐惧。
我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不可能!
我开的药方绝对不可能出问题!
那些药材……
电光石火之间,我想到了赵贵那张阴鸷的脸,想到了他昨天在人群中看我时那怨毒的眼神。
不好,中计了!
我死死盯着赵贵,心中一片冰凉。我知道,这次真的摊上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