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楼月手一顿，唇边却延着笑，他收回手，捏起杯子看了看，懒懒地说：“那师父还给你？”
“不用不用，师父，”浮岁礼别开眼，“我不渴。”
南楼月笑开了，杯沿轻叩唇边，喉头滚动，又饮完一杯。
浮岁礼盯着桌沿，原本是想听周遭客人的闲聊，可他师父那边不管是茶水裹着喉结沉下的声音，还是衣服之间的声，总先一步清晰地传入耳中，现在连外面檐下的雨声也带着烫意。
“额头还疼吗？”身侧的人开口问。
“好多了，”浮岁礼慌乱中把目光转在面前的剑鞘上，或许是紧张，声音听起来有些冷，他忙加上一句，“父女俩都喜欢往人头上砸东西，一看就是亲生的。”
南楼月被逗笑了，似宣纸上晕开的淡墨，余音闷在客人的喊话声中。
“小二，上些好菜来！”说着，有人己走到桌边坐下。
浮岁礼抬眼看，是胖境师。
“你们二位还没用饭吧，”胖境师拍拍肚子，“诶呀，我早饿了。”
“其余三位境师呢？”浮岁礼没在楼梯处看到人。
“我两位师兄己经醒了，就是还有点虚弱，我大师兄手不方便，二师兄脚不方便，小师妹照顾着，我己经叫人给他们送上去了，”胖境师向上理着袖袍，露出胳膊，“我不行，必须得好好吃一顿，不然一天下来都没力气。”
话间，小二摆满了一桌的肉菜。
之前浮岁礼便注意到，南楼月喜食清淡，这一桌子就没合他师父口味的。
“小二，”浮岁礼喊道，“再上一碗碧涧羹，蟹粉狮子头，梅花汤饼。”
“师父，您还想用些什么？”他抠着手，转向南楼月问。
“那就再来壶竹叶青吧，”南楼月言罢又笑，“想吃什么就点，师父掏钱。”
浮岁礼还没来得及开口，胖境师眼睛一亮：“恩公请客啊，那多不好意思，恭敬不如从命，我就不客气了！”
“再上两盘烧鹅，一碗东坡肉，鲈鱼脍，”胖境师指着楼上包间，“三碗燕窝送上去。”
浮岁礼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又绕回来，最终憋出一句：“点那么多，桌子都摆不下了。”
说着，侧头看他师父，眼睛澈亮，还带着点委屈，南楼月忍不住笑了，凑近说：“师父有钱，不用你省。”
近在咫尺的梅花香，南楼月温沉的声音听得浮岁礼耳朵痒，他慌不迭转头。
胖境师浑然不觉，扯下一只鸡腿，狠狠咬上一口，说：“无妨，等他们送来的时候，这些我都吃完了，撤下去就有位置了。”
浮岁礼点头笑笑。
油汁溢出嘴角，胖境师用帕子抹了一把：“失态了，我们刚出师门，身上没带多少银两，多谢南公子慷慨解囊，我们才能饱餐一顿。”
南楼月浅笑，没有搭话。
“这祟境中本就是在回溯，我们境师打尖住店却都需要真金白银，”胖境师扁扁嘴，嚼着肉，“你们说境师从祟境中出去了，那这些钱呢，都去哪儿了？”
浮岁礼答不上话，眸子转向他师父。
“出了祟境，钱就回来了。”南楼月感受到他的目光，不紧不慢地回道。
“真的？”胖境师停下动作一顿，圆溜溜的小眼睛看过来。
浮岁礼听完，也新奇地睁大了眼睛。
等等，师父适才说有钱，不用省，可这钱转一圈不还是在的吗？
南楼月望着他先是惊奇，又转呆愣的神情，觉得很好笑：“师父之前是逗你的。”
浮岁礼一滞，无奈地闷头喝茶去了，随即想到什么，耳尖一烫，完了，杯子又喝回来了……
好在小二及时来把空盘子收下去，送上新点的菜，转移了视线。
“师父应该没看见。”浮岁礼侥幸想道，默默把杯子推远些。
“二位，这次我请客，”胖境师大手一挥，“怎么能让南公子破费呢，您救了我两位师兄，理应如此，就不要推辞了。”
浮岁礼：“……”
南楼月从杯子上收回目光，淡笑道：“好啊。”
胖境师厚着脸皮喝了口汤，心中暗叹下次回师门定要好好听听祟境怎么回事。
他想起什么，搁了筷子：“南公子，你可知此祟境中的另一个祟是什么？”
南楼月眼眸一动，夹了块肉放浮岁礼碗中，问：“你如何确定他是大祟？”
“我听大师兄说，那祟没出手，只让女魃逼问，师兄虽也才出师门，可灵术在我们这一辈中是数一数二的，与魃交手时，她术法的威力突然增强不少，定是那祟的缘故。”
“逼问？逼问什么？”浮岁礼吃着碗中的东西。
“另一个大祟，喻辞。”胖境师灌了一口凉茶。
“哦？”南楼月尾音拖得很长，轻轻笑出声：“原来是这样。”
他看向门口，眸色森森，声音却如平常一般温和：“岁礼，跟着几位境师，别乱跑，师父出去一趟。”
“师父，您要去哪儿？我和您一起。”浮岁礼急道。
南楼月转头看向他，眼中的阴戾己散干净，只余笑意：“听话，等师父回来送你个东西。”
说完，向店家买了把伞，钻进雨帘。
浮岁礼眼睁睁看着南楼月出了门，不敢妄动尾随，毕竟眼下只会一些花拳绣腿，去了也只会让人分心，可对方是个大祟，他师父一个人，打得过吗？
胖境师看着面前的人又是抓头，又是抠剑柄的，宽慰道：“我觉得你师父本事挺大，连我师兄都能妙手回春，什么都懂，应该敌得过那个大祟，说不定我们还能早些出祟境呢。”
浮岁礼没有了胃口，忧心地问：“你想想，那大祟为何要逼问你们另一个大祟？”
“我也想不明白，”胖境师皱紧眉，“我们真的是第一次设祟境，在此之前，一首呆在雪萝门，和大祟毫无干系啊。”
“难道这个祟境中有三个祟？”浮岁礼说出来自己都吓了一跳。
胖境师瞬间“花容失色”。
“不对不对，师父设的祟境，确实百里之内的祟都有可能被拉进来，那大祟以为那个什么喻辞也在这个祟境中，所以就抓着你们问，其实喻辞根本不在，所以师父才那么有把握去抓住那大祟。”浮岁礼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